那一夜,姬嫣没能入眠。
她一动不动,如同尸体般僵硬地卧在身边人的怀中,听着他将自己多年来的所作所为一一具述,面上还挂着那副笑容——那副唯有在最深刻的仇恨下方能凝出的,无比残忍的笑容。
在最初,她试图逃避,试图欺骗自己这只是对方一个过火的玩笑;但南宫景没有给她任何一丝机会,毫不留情地撕碎了她的自我保护,将那血淋淋的真相直灌进了她的灵魂。
听到最后,姬嫣只感觉自己的血凉了,心也凉了。
半年来,与她朝夕共处的那个翩翩君子、那个心地善良的贵家爵爷,全都只是一层假象;为的只是像玩弄猎物一般玩弄她——他恨了半生的人的女儿——将之身心都尽数占有后,再露出原本的面目,将她一脚踢进深渊。
但在这时,南宫景的神情却突然又柔和了起来,换回了她一直以来熟悉的模样。
还不等姬嫣反应过来,他便开了口,道出一句话来——
“我想要你帮我杀了你父亲。”他说。
这番话无论如何看来,都是荒诞至极。
但在那一刻,姬嫣竟然真的迟疑了一瞬间。
她很快便用理性控制住了自己,但当她试图让自己面对现实,说服自己眼前的人只是一个利用她、对她毫无感情的骗子时,却仍感到心中传来一阵剧痛,几乎令人窒息。
“我仍然爱你,嫣儿,我对你的爱是真实的。”而眼前的男人仍在说着,只是脸上的笑容此时看来如此虚伪,“只是你父亲,他是我们之间唯一的障碍。”
“他已经抛弃了你;而二十年前,他杀尽了我的家人。我若不报此仇,这一生都不会安心的。”他微微探过身,在姬嫣的耳旁轻声低语着,“帮帮我吧……”
“你那么爱我,一定,是不会拒绝我的吧。”
话毕,他收回身,眼前女子复杂而无助的神情,笑了笑,随即便不再说话,卧回枕上。
只留姬嫣一个人在初明的曦光中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
那一夜,南宫景睡得很沉。
有生以来第一次地,他终于不再梦到燃烧的烈焰,背后的伤痕也不再刺痒。有的,只是纯粹的黑暗,以及复仇的甜蜜快感。
他这种人,就像是开满妖花的悬崖。纵使你明知自己正一步步走向深渊,却又无法自拔,沉沦其中。
对此,南宫景再清楚不过了。
而他亦深谙此道。
那一夜,姬嫣没能入眠。
……
姬嫣离开南宫府的那一天,天上正微微下着薄雨。
那一夜后,他们两人再也未曾同床共枕,即使偶然相遇,也寡有言语。
姬嫣并没有答复南宫景,但后者却像是早有了预料般,从那天过会便开始为姬嫣打点行囊。而她也并未对此出言反对,只是无动于衷,默默地接受了这一切。
直至,今日。
南宫景站在府门前,唇角含笑地垂目看着姬嫣,手中撑着一把油纸伞,擎在两人头顶。
而姬嫣则低着头,不去看南宫景,一言不发地伫立着。
“若你真的不愿意做,我也不会强求你的,嫣儿。”良久,还是南宫景开口了,语气一如既往的温柔而虚伪,“只是那样的话,我会很失望罢了。”
“……”姬嫣没有回答,又沉默了片刻,方才轻声说道,“……南宫公子,姬某只问你一件事。”
她说着抬起头,望着南宫景的眼睛:“若我真的照你说的做了,你会信守承诺,与我厮守一生么?”
“当然了。”南宫景几乎没有片刻的犹豫,“我怎么会骗你呢。”
“……是么。”姬嫣又低下了头,若有所思地轻声念了一句,“那姬某,便上路了。”
“等等。”南宫景拦住了正欲转身的她,将手中的伞递了过去,“路上有雨,小心受了寒气。”
“……”姬嫣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接过了伞,转身离去。
骗子。
她很清楚,南宫景根本不会兑现自己的诺言;她也很清楚,自己只是被对方利用的一个棋子,她所仰慕的那个人根本没有对她倾注过半分感情。
但,到头来,她却更愿意去相信那个一戳即穿的谎言。
哪怕明知只不过是一厢情愿。
一旁,早已经在等候的两名佣人见状,忙背起了行囊,随姬嫣一路远去。
雨,还在下。
姬嫣手中的伞柄,很凉。
……
这场雨,一直下了三日。
而在雨终于快要停歇的时候,姬嫣也抵达了姬蜃的所在之处。
对她来说,要找到姬蜃并不难。早在她幼年时,姬蜃便向姬嫣交代过若他二人意外分离,事后该前往何处碰面。
嗒,嗒嗒嗒。
沉重的马蹄声沿青石路一路踏来,最终在一栋黯淡失色的朱漆大门前,缓缓停住。
浙江,杭州,
旧姬府。
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或许无人会想到,早在几十年前被抄了家后,这栋破落的大宅中尚有人居住。
栈处,随姬嫣前来的两名佣人便策马返回了南宫府,转由雇来的挑夫接应下后面的旅程。
姬嫣不知道南宫景此番作为是何用意:或许为了不打草惊蛇,待到一切万全后徐徐图之;但以她对他的了解,或许更可能的——只是为了让这猫捉老鼠的游戏更长些,好慢慢品尝这份复仇的滋味。
毕竟,她终究会如他所期待的那样去做的。
而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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