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当他以为他彻底失去所有希望后,他忽然找到了一件自己强烈想要去做的事。
未必功成名就,未必前程似锦,投入不一定能得到回报,一切都是未知之数。
一切,都要去做了之后才能看到结果。
面对无法理解的父母,他说,当初医生判断他未必能顺利恢复,可他顺利恢复了,到底哪一种才是他的命运,是注定被击倒,还是注定要爬起,谁知道哪一条才是原本的轨迹?他不知道,他只能去继续前进。
既然参加职业联赛理论上可行,那谁又能断定他会失败呢?
他不想要什么安全,不想要什么稳当,手术之前的他,躺在病床上回想起自己短暂的一生,发现它是那么无趣,那么平庸,那么不值一提,除了一股本能的求生欲,连自己都寻找不出什么独一无二的闪光点。
够了,够了,他只希望,当下一次他将要面临生命可能到来的终结时,他发自内心涌起的是燃烧过激情的热泪与无憾而满足的笑意,而不是空虚的怅惘与悔恨。
让我去做吧。
无咎深知这一路将会非常艰难,然而,艰难的程度,仍然一次又一次地超出了他的预料。
积分赛后半段,他和千里之间猝不及防激发的矛盾不仅影响了他们自己,也影响了整个队伍,队伍的战绩不堪入目,无咎的心也一天比一天烦乱。
他已尽力控制自己,他按时吃饭按时睡觉按时锻炼,可心情不是他说好就能好起来的。
幸运的是,事情总算解决了,吾名战队及时回到了正轨,以最后的绝地反击成功冲出了积分赛的重围,名列第八,在尾巴的位置惊险地挤进了季后赛。
由于季后赛是冒泡赛规则,这个赛制下,积分赛排名越高的队伍越安全,最大限度地保护了发挥稳定的高水平队伍,吾名战队要打进前三,冒泡赛的前半段就一场也不能输,输一次就得卷铺盖走人。
他们承受的压力是空前的,这是之前对突发事件处理不当所造成的恶果,当名列前茅的队伍在悠哉悠哉地调整状态、稍加休息的时候,吾名战队却一刻不能松懈,别人只要研究两三个甚至一两个对手,他们却要研究五六个对手,且比赛间隔还那么密集,他们连一分钟都浪费不起,日程紧张,心态更紧张。
隐隐约约地,无咎一天比一天感到力不从心,但在战队快节奏的运行下,他不能说,一句也不能说,他们的士气不能再经受任何打击了,他们容不得一点失误与意外。无咎以自己强悍的毅力与韧性,硬生生地坚持了一场又一场比赛,直到吾名战队打进前三,走出国门,登上世界舞台。
后来,即使他们没有止步于四强,无咎估计也撑不到总决赛了。最后一场比赛结束的那一晚,无咎就病倒了。
他们以最快速度回国,无咎入院,一段时日后,吾名战队不得不宣布,无咎休赛一年。
一年已是最好的期望,医生一如既往地没有给出绝对的保证——若情况不乐观,则需要休养更久。
然而,一年是无咎给自己的最大期限。
就在这时,无咎和千里起了第二次争执。
也是他们认识这么多年以来,最严重的一次争执。
千里不得不面对一个两难境地——一边是无咎,另一边,是职业联赛。
千里没有纠结太久,他的决定甚至有点快刀斩乱麻的意味。他要和无咎同时宣布休赛,陪他养病。
无咎拒绝了。
非常坚决。
那一天,在冷冰冰的病房里,无咎坐在床上,千里站在他面前,两人各执一词,谁都不肯退让一步。
无法退让。
“你也休赛了,战队怎么办?比赛怎么办?”无咎铿锵地质问。
千里看着他,说不出话。
“你的职业生涯怎么办?”无咎说。
休赛一年?别开玩笑了。电竞选手的职业生涯可谓转瞬即逝,黄金巅峰期更是关键中的关键,在这个阶段拿不到最高荣誉,有可能这辈子都不用想了。千里现在正是二十一、二岁之间,非要说巅峰期的话,都算是巅峰期的末班车了,他这个时候休赛,跟葬送自己的职业生涯有什么区别?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
无咎的问题,千里回答不上,一个都回答不上。
怎么办?
他也不知道怎么办。
他不知道。
这是他们一手创立的战队,他们没有说走就走的自由。此时离开,与抛弃何异?
他想夺冠,很想很想,也许比任何人都更想,多少个晚上,他连梦里都是比赛的场景,电竞已深深地嵌入他的生命里,成为他灵魂的一部分。
但是,面前这个人,是他灵魂的另一部分啊。
“如果你是我,”千里轻轻地开口了,“你会怎么做?”
无咎顿住了。
他的问题,千里回答不上,那千里的问题,他回答得上吗?
片刻,无咎笑了笑,笑容中的苦涩一晃而过,“如果你是我,你又会怎么做?”
千里澄澈的目光凝望着他,一语不发。
是啊,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呢?
谁能告诉我一个完美的答案?
如果我是你,我无论如何都会陪在你身边,因为我知道那样的不安与孤独会如何日复一日地侵蚀你的内心,我明白那种煎熬与折磨、惶恐与忧虑……那种深陷黑暗深处的无力与绝望,我体会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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