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就是挑刺,舅舅跟着老太太过来,就是要找茬。
范烁静拿手机找通讯录,一边说道:“那我叫今天的餐点策划过来,你想吃什么,直接跟他说。”
舅舅哆嗦一下,连声拒绝。
专业做高档餐点策划的人,在饮食界都有点关系,尤其是范烁静请来的团队,地位不会低。
倒不是说这个团队的人有多会做美食,而是他们手上掌握着绝大多数餐饮界的资源,沟通着很多有名有姓的师傅。
得罪了他们,是会被拉黑名单的。
舅舅曾经跟策划吵架,隔天请人吃饭,连续被七家餐厅拒之门外,闹到晚上十点还没吃上中午饭,丢了个大人。
还有排了半年的米其林餐厅,换好正装到门口,被告知餐厅装修整顿,没吃上。
对于舅舅这种没什么正经事,整天游手好闲、吃吃喝喝玩玩的人,这简直是酷刑。
那次还是范烁静出面,赔礼道歉一条路,另外签了长达五年的专属策划合约,才把舅舅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之后舅舅跟谁吵架都不敢跟餐点策划吵。
范烁静搬出来策划师,舅舅秒怂。
老太太不满意:“你就不能亲自去安排吗?这可是你亲舅舅,唯一的舅舅,还有什么事能忙过自家人前边去?”
范烁静拨号的手微顿,抬头看老太太,一字一顿说道:“范越。”
休息室内一片寂静。
老太太没反应过来,舅舅也被这个名字惊呆了,脚都不抖了,瞪着眼难以置信地看范烁静。
范烁静补充:“你儿子。他来了,我现在要去接他,还是去给我亲爱的、唯一的舅舅准备晚餐?”
老太太的眼睛开始红,嘴唇颤抖,终于有了老态龙钟的样子:“你说真的”
舅舅回过神,撇嘴嘟囔:“忽悠人呢吧,小越都那样了,那张脸怎么见人啊?他怎么可能----”
老太太跺脚:“你闭嘴!吃冷餐堵上你的嘴,不许这么说我的越儿!他怎么样了?他好着呢!我的越儿就要好了,你要是敢让他听见那种话,我跟你没完!”
老太太追着舅舅锤。
范烁静冷眼旁观。
那两个人的年龄加起来超过一个世纪,看着光鲜亮丽,其实里子都是破烂,动一下都是气喘吁吁。
范烁静看着差不多了,说要去接人了。
老太太立马消停,也不管舅舅吃不吃冷餐,紧跟着范烁静。
去停车场的路上,老太太絮絮叨叨,一会儿自言自语讲这么多年的辛酸,又追着范烁静问细节。
诸如怎么劝动范越的,谁去接的人,为什么范烁静不亲自去,范越最近身体好不好,坐车过来会不会累。
末了老太太嘀咕:“这是个好机会呀……越儿都来了,让他去年会上露个脸吧!回来上班刚好,今天是最好的机会。演讲词,对,要有演讲词。阿静,叫人赶个词出来,要好,一定要----”
范烁静按电梯楼层键,太过用力,指节泛出白色。
冷静片刻,范烁静按下负二层。
老太太还在想:“要是上班的话----”
范烁静反问:“你想他去死?”
语调平淡,声音异常冷静。
范烁静指电梯显示屏:“负二层,他连地面的停车场都不能呆,还没下车就过呼吸,差点昏厥。你让他演讲”
老太太辩解:“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害我的孩子!我就是想让大家看看他。”
“他并不想被人看到!他把自己关了十年是为什么?”
范烁静头痛到极限,十年前的画面在眼前频繁回闪,一帧帧环绕。
又嗅到腥膻的味道,血液和脑浆混在一起,钻进鼻腔。
湿热的触感糊在脸上,有黏糊糊的液体组织从额角往下滑淌,流过眼睛,刺得眼睛酸涩生疼。
眼皮沉甸甸的,范烁静捂着脸非常用力,勉强睁开一条缝隙。
电梯门打开,对面是空旷阴暗的地下停车场,灯光昏暗,所有的灯都坏掉了,不停闪烁。
视线也是模糊的,什么都看不清。
世界是赤红的,成了残片。
范烁静撞到电梯壁,抠着自己的眼睛,声音都闷在喉咙间。
她无声倒下,只有手指在用力,彻底回到了十年前的雨夜。
下一秒,范烁静的手指被掰开。
有人从外边冲进来,跨坐在她的腿上,紧紧攥着她的手。
范烁静的意识迟缓,视线没有恢复,仰头只能看到一个晃动的影子。
很熟悉的轮廓,头发炸毛飘起来几根,映着电梯灯,毛茸茸的一圈。
范烁静艰涩开口:“安彤……”
安彤应道:“是我是我,没事了哦,我在呢!”
安彤亲范烁静的手指,又俯身亲范烁静的眼睛,轻轻舔眉骨、眼睑上的红痕:“亲亲就不痛了。”
安彤在范烁静眼球上轻轻吮吸,把范烁静的脑袋按到自己胸前:“不许再这样了。这是我的宝贝眼珠子,你不能伤到它。好了,都已经过去了。都好起来了。”
拍着范烁静的后背,安彤跟范烁静坐在电梯里,久久没有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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