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展了下自己的袖口,果然天青外袍的内里还缀了一层白色麻底。此乃大昭国的服孝之礼。若有父母丧,出了三个月后可不用再着孝服,在外袍内缀一层麻衣底子便可。
胡半仙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今日这上门的不是要给他送钱,而是来踢他招牌的。正想着怎生再把话给扳过来,谢醉桥又道:“我姓谢,谢知府乃是我叔父。”
胡半仙一惊,心怦怦直跳,见对面这知府的侄子神情已是转缓,正望着自己似笑非笑的样子,慌忙站了起来,搓着手赔笑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望恕罪。上月小的算出了八月十三的大水,特意托阮老爷转禀了谢大人……不晓得谢大人还记得小的不?谢公子过来这是……”一边说着,一边巴巴地望着,心中想着讨赏。
谢醉桥若说之前对这胡半仙还存有疑虑的话,此刻已断定他必定有鬼了。想到自家叔父还有把这人弄来做幕僚的意思,这却不是件小事,需得弄清此人的底细才好。便点了下头,笑道:“不错啊,我叔父对你确实是记在了心上……”一顿,忽然厉声道:“胡半仙,你到底是如何晓得八月十三有这一场大水的?”
胡半仙还想着这回该有多少赏银,忽听他厉声质问,吓了一跳,忙道:“是小人夜观天象起卦推算出来的!”
起卦推算!”谢醉桥摇头,“方才你跟我说的那些,分明便是诓人的江湖套话,我也不跟你计较。只我问你,前些时候你去银州做什么?”
“小的去银州看一个亲戚……”
“胡说八道!”谢醉桥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卜筶灵签跳了起来,竹罐倾覆,咕噜噜滚了下来,灵签稀里哗啦散满了一地,“你既算出了江州八月十三有大水,为何算不出银州也有,把你那亲戚叫到此地便是。还在那里留了一个多月,等到自己被大水淹成这副模样才回来?”
胡半仙见这谢姓青年目光炯炯盯着,便似洞穿了自己心思一般,一时哑口无言,辩不出一个字。
“胡半仙,我还是实话跟你了说吧。我叔父怀疑你背后有鬼,这才命我过来探问你的。人若出名太过,绝非是件好事。你既有这通天彻地之大能,谁晓得你日后会不会包藏祸心?一个不慎,被当做妖异除之也未必。我只是见你算出这大水,救了一城之人,不忍你遭这般对待,这才好意先过来提醒你的……”
胡半仙大惊失色,怔怔呆立,腿已是瑟瑟抖动,忽然叫了起来道:“谢公子救我!我实在没有祸心!这大水也不是我算出来的!实在是有人逼我去说……”
谢醉桥方才随意试探了下,便晓得这半仙十有八九不过是靠一张嘴混饭吃的。这般的人如何能做幕僚?能道中八月十三的那场大水,其中也必定有隐情,这才搬出了自己叔父吓他一下。此刻听到他这般说,皱眉道:“到底怎么回事?”
胡半仙这回不敢再隐瞒,从头道了出来。
原来一年前江州出了李大户命案之时,他还混得只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若非附近一个尼姑庵里相好的师姑偷偷救济,怕饿死也不定。有一晚正在破庙里睡觉,夜半忽然被人推醒,见身边立了个黑糊糊的人影,还道是谋财害命的,正要告饶,不料那黑影已是去了,只丢下封信。展开看了,见竟然是叫他去知府那里借占卜为名道出真凶。他虽不大敢相信,只光脚不怕穿鞋,便豁出去赌一把。没想到竟是真的,一下声名鹊起,成了有名的半仙。他起初还怕背后那人会再出来生什么事,否则何以会找他?没想到后来一直没动静。若非那封信还在,他简直以为就是个梦。一年过去,他当起了半仙,给了那师姑一些银两,断了往来,自己也搬到了庙街。没想到一个月前,有一晚那黑影竟又翻墙入了他家,也是丢下封信,一句话没说就走了。他再拆开封一看,惊出了身冷汗。那信上写的自然是要他去说八月十三雁来湾决口之事,信末还道他若不去说,便把他和尼姑庵里姑子相好的事给道出去。大昭国礼佛之风极盛,这等与佛门中人私通的事若被抓出来见官,罪名不小。自己与那姑子从前往来极是隐秘,也不晓得写信之人如何会晓得。他若不去说,便只能逃往别地,这里挣下的名声和财路便都会断,实在是舍不得。想来想去,想到一年前李大户之案也被那人料中没错。终于一咬牙,决心再赌一次,这才有了他去找阮洪天的事。
“……我见一年前那神人又来信说这个,心知事关重大,不敢不报。还望谢公子怜我一片为民之心,代我在大人面前说些好话。我实在是没有什么祸心……”
胡半仙把别的都说了,只隐瞒了自己被逼无奈才去说的内情,最后哭丧了张脸道。
谢醉桥问道:“那送信之人什么样,你可瞧清楚了?”
胡半仙摇头道:“他两次来都是夜里,我瞧不大清楚。只觉着个子大,年岁应和公子相差无几。”
谢醉桥有些惊讶,沉吟片刻,道:“那信呢,拿来我瞧下。”
胡半仙道:“都还在。我这就取来。”说着急忙去箱子底下摸了出来。
谢醉桥接了过来,见是普通的素筏,上面的字有些僵硬,瞧着运笔不畅,似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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