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幽暗坚实的水泥正方体盒子里,二十五岁的郑学平跪在地上,换个角度看,也可能是跪在某一面墙壁上,他的双手按住一块又湿又冷的抹布,在光洁如镜的水泥面上匀速推进,如同农民耕地一般,一排紧接一排,工整密集的涂抹着他的农田。
“郑—学—平!”
一声断喝,敲碎了这房间黑色的静默,是管教的声音,必须立刻应答,这是看守所的规矩。
“到——!”
四十岁的郑学平从喊声中猛然惊醒,他惊恐的坐起身来,环顾四周,却是位于京城北三环的小公寓,沙发、衣柜、电脑、几样家具简单实用,归置的整整齐齐,型的chù_nǚ座宅男居所布局,此刻,一缕强烈而专注的晨光正射在他脸上,他揉揉眼睛,心绪平静下来,唉!又做梦了!离开看守所的这些年,他老是做同一个梦,黑色的房间,冰冷的水泥地,发霉的气息,无休无止的清洁,这属于罪犯的一切,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反而日渐清晰,如感冒病毒般周期性发作,整整十五年间,他辞职离开家乡的律师事务所,回母校读研究生,毕业后留在北京漂泊,与大学同学胡天民合伙开京民律师事务所,日子过得如河水般平静顺遂,唯一不好的就是始终无法摆脱这个噩梦的困扰。
手机叮咚一声,有短信进来,郑学平打了个哈欠,无奈的掀开被子下床,该死的胡胖子简直就是周扒皮!自从俩人合伙开律所,胡天民就成了全世界最勤奋的律师,凡有重要安排,一准儿发叫醒短信,“遵守时间是律师的美德!别忘了您是按时间收的,一小时四百人民币,咱们上大学那会儿,四百块钱能泡好几个妞……”胡天民最喜欢用泡妞的角度来解释一切。
郑学平拎起挂在衣柜把手上的衬衫领带西装,娴熟的一层层往身上套,和戏子登台同理,律师的行头至关重要,虽然他从不知道名牌西装与报喜鸟的区别,可还是买了阿玛尼,客户判断一个律师成功与否的标志,首先就是衣服,其次是办公场所,在这方面,胡天民是很有远见的,京民律所一开业,就在京城最贵的写字楼租下一整层,装修家具办公用品茶水咖啡,一切用度全部比照知名外企,相应的,也几乎花光他的积蓄,两人现在最紧迫的任务就是赚钱!
日复一日的一天又开始了,郑学平从冰箱里拿出一包盒装牛奶外加一片面包,这是他的早餐。每个星期他会去超市买七盒奶,一包切片面包,一次安排好一个星期的早餐,他的日常生活观就是简单快捷,属于省力型工作狂的一种。他边吃早餐边翻手机短信,胡天民的短信冗长啰嗦,如一台失灵的复印机,不停的吐出重复的信息,反复强调今天上午会议的重要性——天成食品集团在美国被起诉,这个案子是块肥肉,价值百万美金,国内大所虎视眈眈等等,郑学平当然清楚天成的合同对京民律所的重要性,他一眼扫完这些早就知道的信息,翻出另一条短信,是上周六冷云飞发来的,就八个字儿“周一八点中院开庭”,冷云飞又要出庭了,去不去旁听,对于一般的律师是选择题,但是对于郑学平来说,是道难题。
冷云飞是郑学平在法学院读本科时的辅导员,读研究生时的导师,二人师生相称,但年龄没差多少,哥们情谊超过师生名分,最近这位哥们儿老师不安心于书桌,一有时间就喜欢往法庭跑,因为在法律界颇有名气,代理的竟多是有社会影响力的大案,这次就顶着压力接下李金龙杀人案,这是个非常棘手的案子,听说李金龙的家人拿着现金四处活动,要帮他减轻刑罚,检察院不仅盯着案子,也盯着与案子有关的各色人等,律协盯着律师,审委会盯着法官,再加上李金龙作案手段残忍,网上的舆论沸腾,各种势力盘根错节,负重博弈,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招致甚至“真正的损害”。
“真正的损害”这个文雅的说法是郑学平发明的,对于刑事辩护律师来说,意思就是自身安全的损害,简单点儿说,办理刑事案子的辩护律师执业,就好比站在悬崖边上,“真正的损害”就是从悬崖边上掉下去,摔个粉身碎骨,然后再也爬不回来了。
冷云飞发这个短信是什么意思?郑学平曾指天发誓今生决不再碰刑事案件,冷云飞当然是知道的,所以轻易不找郑学平帮忙,这次破天荒开庭前发短信,肯定是遇到麻烦了,想找郑学平帮忙,又不好意思直说。郑学平回想起当初回母校读研,冷云飞是帮了大忙的,就当时他一个孤魂野鬼的落魄状况来说,冷云飞几乎可以说对他有再造之恩,老师有事不直说,自己绝对不能装糊涂,郑学平看看表,天成的会十点半开,可以打个擦边球,先去听冷云飞的庭审,再赶去办公室开会,两不耽误。
郑学平一赶到中级法院门口就后悔了,法院的大门已被前来旁听的群众记者堵住,根本进不去。
“旁听李金龙杀人案?你有旁听证吗?没证不准进!”门卫就像门神。
郑学平环顾四周拥挤的人群,这种情况下要想进去,没别的办法,只有撒个谎了,好在撒谎是律师的基本功,他是练过的,郑学平眨巴眨巴亮晶晶的小眼睛,深吸一口气,挤出个职业律师的微笑,隔着一片黑压压的人头,朝两个门神晃了晃手里的文件包。
“同志,我是冷云飞大律师的同事,他刚才打电话,要我送份资料。”
郑学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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