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酒吧里,听完漱玉的故事,胡天民一口酒也没喝,他连连朝郑学平使眼色,郑学平当然明白老胡的意思,他告诉漱玉自己已封刀,绝对不可能接这个案子,但是可以出钱帮她找个“好律师”打二审,胡天民一听这话连连点头,钱可以出,但是人绝对不行。过苏家桥案一审,漱玉对律师也有了一些了解,但是对于什么是“好律师”,她非常糊涂,按照老百姓一般的价值观,贵的必然是好的,可是现在看来,花钱大价钱请来的大律师未必能真办事,她和苏家桥省吃俭用一辈子攒下的房子卖了五十万,五十万现金在漱玉眼中接近天文数字,装了满满一背包,她全都拿给了临海最有名的大律师李红卫,可是这位人称李不败的大律师很难打交道,对漱玉不理不睬,开庭的时候也并没怎么为苏家桥说话,还说这是辩护策略,漱玉一个初中文化的农村妇女,根本不懂法律,她现在只觉得那一背包现金全都变成了废报纸,她还能相信谁依靠谁呢?来找郑学平,已是在抓最后一根稻草,如果郑学平不肯出手,苏家桥恐怕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可是学平哥也有不出手的理由,想想当年自己是怎么对待学平哥的,漱玉的脸唰的一下子红到脖子,如果不是被逼到绝路,她是绝对不可能厚着脸皮来求他的,现在被拒绝被羞辱,都是她该受的,可是为了救丈夫的命,漱玉咬咬牙,朝郑学平撂下几句狠话,她说郑学平不替苏家桥辩护很应该,当年苏家桥身为郑学平的大哥,却抢了兄弟的女人,这个疙瘩一辈子也解不开,但是死者为大,不管郑学平对苏家桥有多少怨恨,她希望郑学平能和她一起去看一次苏家桥,就算是兄弟二人的诀别。
胡天民听到这番话不禁咋舌,漱玉果然是个厉害角色,最后一面这种事情谁好意思拒绝?俗话说人怕见面树怕剥皮,一旦郑学平回到临海,事情会怎样发展,谁也预料不到啊,胡天民的心里七上八下,郑学平也是五味杂陈,他最不愿意提起往事,对苏家桥的夺妻之恨固然难消,可毕竟是十几年前的事了,有些事不说是个结,说出来是个疤,一切既然都已注定,与其面对不如忘记,可是想躲开偏偏躲不开,他跑到北京他们就追到北京,见一面做个了断也好,他对苏家桥也算是仁至义尽,他看看胡天民,老胡眼巴巴的等着他的决定,郑学平告诉漱玉,他可以去见苏家桥一面,但是见完了他就回北京,绝不参与苏家桥案。
因为漱玉的身份证被偷,郑学平只好把她带回自己的公寓。关上公寓的门,只剩下郑学平和漱玉两个人时,漱玉忽然泄了气,全没了刚才的决绝,显得局促起来,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虽然岁月已把他们带到中年,可是面对从小就爱着的学平哥,漱玉马上意识到自己形象不佳,她要求去卫生间洗漱,来北京这一个星期,晚上睡在立交桥底下,白天在马路上乱走,为了找郑学平的这个cbd,她把北京城绕了五六圈,整整一个星期没洗脸没梳头,她必须去清理一下自己。郑学平脑袋里乱糟糟的,往事像洪水一样涌进来,最后一次见到漱玉还是十五年前,在临海的德全律师所大门口,当时漱玉去找他,什么话都没说,就甩了他一个耳光,然后哭的好像被打的是她自己,转身捂着脸跑掉,郑学平还记得她转身的样子,深深的印在他的心里,怎么也抹不去。郑学平是个极要面子的人,漱玉那一巴掌不重,可打断了两人的姻缘,郑学平脸上没伤,心里却疼得流血,他不怕敌人明刀明枪,最怕亲人的不信任。
卫生间里哗啦哗啦的水声让郑学平尴尬,他急于找件事情做,漱玉带来的文件袋静静的放在桌子上,他伸出手想碰,可是又把手收回来,说了不当刑事辩护律师,就不该再看这些东西。可是苏家桥被判死刑让他震惊,在郑学平的记忆中,苏家桥是个老实巴交的书呆子,一提女人就脸红的,怎么会包养情妇?他的父亲和爷爷都是学校教员,家教极严,难道物极必反?苏家桥大专毕业后和父亲一样当了中学语文老师,什么时候去拆迁办当主任,郑学平并不知道,十五年前漱玉和他闹翻,他去找大哥帮忙沟通,可是大哥躲出去不见,没过一个月,大哥成了漱玉的新郎,从那以后,三个人再没来往。
苏家桥是画溪镇有名的才子,写得一手好字,可是心画心声总失真,贱人总是伪装的更深,从他使手段抢夺漱玉就看得出来,郑学平一直想知道苏家桥是怎么把漱玉抢到手的,难道漱玉爱的不是自己?放在桌子上的档案袋里,是苏家桥案的资料,郑学平真想看看苏家桥的另一面,他听听卫生间的流水声还在持续,估计漱玉一时半会出不来,就轻手轻脚打开层层包裹资料。别看漱玉本人脏兮兮的,这些纸都干净平整,每一张纸都标着页码,上面用铅笔整齐的记录着各种信息,即便是专业律师,也不可能做的比她更好,从《拘留通知书》开始,每一次会见说的话,庭审时律师辩护词,公诉人的发言,证人的证词,与案件有关的一切都在这个档案袋里,郑学平读着这些文字,就如亲历苏家桥案的全过程,其中最让他难以忍受的部分,是苏家桥一次次喊冤,难道他是被冤枉的?
比苏家桥喊冤更让郑学平心碎的是,这些资料证明了漱玉爱的是谁。在郑学平担任刑事辩护律师的那些年里,他曾多次亲眼目睹夫妻在法庭上反目成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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