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原本翻滚的情绪,蓦然都压了下去,半晌才道:“贞儿,你和他相依为命十六年,彼此太过依赖对方,感情发生错觉,也是有的。你有没有想过,这可能只是少年情窦初开的一时冲动迷恋,与爱无关?”
万贞点头:“我想过的!”
杜箴言心中一喜,连忙道:“那不就结了?”
万贞喟然:“怎么能结?箴言,你不明白,我对他的感情,不是普通的男女之情……”
她望着窗外滔滔不绝的江水,长长的叹了口气,轻声道:“那年我们分手,我在宫中重病,是这孩子救了我。他是我在这个世间,第一个生出牵绊的人。在往后的岁月里,因为有他,我才得以安然渡过荒凉。他是我的救赎、支柱、亲人、知己、所爱……是我这十几年感情的倾注,我分不清自己对他究竟哪一种爱多一点。然而,只有一点我可以确定,我爱他,已经倾尽了此生!”
杜箴言勉强笑道:“他和你始终不是一路人,只能共这一程路,哪里说得上倾尽一生?”
万贞微微一笑,她在这个时代的深宫里,抛掷了最好的年华,有过迷茫,有过痛苦,有过欢乐,但走过的那一程,终究还是充实而幸福的:“箴言,你知道我的意思。我和他虽然只有走这一程的缘分,但这其中的感情,已经足以使我余生富足,不会再有力气回应别人。”
她回头看着杜箴言,缓缓地道:“所以,回家的路,是我非走不可,而不是你要走。你如果仅是因为我想回去,就勉强陪伴,那么你现在就可以放下执念了。”
杜箴言默然,好一会儿才道:“说实话,刚认回儿子,和你分手的那段时间。我确实想过,既然已经有了为父为夫的责任,那就留在这里,安心的过一辈子。可是……没有办法啊!贞儿,这个时代,始终不是我们的时代,我做不了启蒙开昧的圣贤达人,又狠不下心做屠夫杀手。在这里呆着,就像困在烂泥沼里一样,恶心、郁闷、空有一身力气,可是不知道该怎么施展!”
他是男人,在海外独霸一方,从来不敢露出丝毫软弱,让敌人有机可乘。也就是在万贞面前,知道她能理解,才会无所顾忌:“贞儿,这个世道,比我们那个世道残酷多了!我们那里,讲的是共赢互利,不到最后关头,谁也不会突破杀人的底线;这里,讲的是你死我活,一言不合,猛下杀手乃是常态。我被背叛无数次,最后才明白这是为什么——我们那个时代的人,不愁温饱,追求的是生活;而这个时代的人,温饱不足,还在追求生存!”
太子也有生存危机,但那种危机源自权势倾轧,却不是温饱。所以太子所追求的实际上也是生活,精神需求上与她几乎没有隔阂。万贞没有从这个角度想过问题,猛然听到这里,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低声道:“精神层次不同……追求不同……”
若是太子精神上的追求,与这世间的女子都不相同,以后一直遇不到共鸣共赏的人,他岂不是要步郕王夫妻的后尘?不过……这孩子的性情比郕王和软,看人总是乐意看长处,应该不至于此吧?
杜箴言嘿然一笑,道:“我将最容易教导的少年带在身边,想将他们培养出来。然而精神追求这种东西,它是必须有相应的时代条件的。即使我给了他们相当的财富,但没有我们前世生活的那种大破大立的环境,没有数十年国家稳定向上的气氛,不管我怎么引导,他们的发展仍然不如我所愿。甚至连我的儿子,我花尽心思,也没能养出他宽阔的胸襟和眼界来。”
他在海外与人争斗博杀,虽然痛苦但并不颓丧,唯有视为传承的儿子,居然完全不能理解父亲,那才是让他感到绝望的根由。
万贞看到他眼底的泪水,心头一震,道:“你的儿子今年也才十八岁吧?还早呢,不懂事也是有的。”
杜箴言怆然一笑:“恰恰相反,他是太懂事了。他才十八岁,可是已经完全被这个时代的规则浸透。我这些年来除了出海,一直将他带在身边,可我带他十年,也敌不过家族环境氛围熏养的十天!”
万贞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这位看上去犹如困兽的老乡,只能讷讷的说:“花开百样,朵朵皆春。你的儿子,即使不像你,做这个时代的谦谦君子,那也不错。”
杜箴言闭上眼睛,摇头:“他不是君子。贞儿,他学了我的手段,心性却像了他的母亲。而他的母亲……十几年来,只要我一找她谈话,想扳一扳她的性情,她做出的应对就是照着我要求的改变,去替我纳妾买婢女!”
万贞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道:“你是不是,没有好好跟她沟通啊?”
杜箴言满脸疲倦:“我试过所有办法,但是她理解不了,给出的应对,就是那一屋子的美妾娇婢。别人赞她是贤妻良母,羡慕我艳福无边。其实她不过是看重杜夫人的身份权势财富,重过于我。这样的艳福贤妻,我消受不起!”
他的表情实在太过灰败,万贞试图用轻松些的语调转开他的注意力,笑道:“艳福贤妻你都不要,这是要让广大男同胞吐血吗?”
杜箴言却没有笑,恨恨地一口饮尽杯中的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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