柜台后的妇人不过三十几许的年纪,她穿了一身布袄裙,头上包着额巾,看起来干净又利落。
李娘子一下子就站起了来,她欣喜地看着付巧言,声音都大了起来:“好丫头,都长这么大了。”
她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当年我们两口子搬到上京来住,过年回家才发现你们家人去楼空,问了左邻右舍才知道出了事,你把旧宅卖了。”
兴许是想起旧时好友,她这话说的太过激动,扰得旁边看书的人看了好几眼,她才低头抹了抹眼泪,压低声音道:“傻孩子,你怎么不来上京找我?”
付巧言眼睛也红了,可她又不想在外面哭出来,只忍着道:“怎么能麻烦婶娘呢。”
荣锦棠见她更是伤怀,不由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笑着对李娘子道:“这位夫人不如请了人来帮您顶顶,我们一会儿边用膳边叙旧?”
今日他本来就没叫准备午膳,想带她来朱雀大街吃个全鱼宴,也是很凑巧。
李娘子这才看到付巧言身边还站了个英姿勃发的年轻人,她只匆匆扫了一眼,就知道他出身不凡,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再瞧付巧言的发髻和两人亲密的姿势,李娘子这才意识到她看着长大的小姑娘也已经嫁人了。
她叹了口气,心里头沉甸甸的:“那婶娘就先安排下差事,一会儿便去找你们。”
付巧言点了点头,看了一眼荣锦棠,便说:“午膳就在对面的鱼儿游,婶娘一会儿个过去有人会领。”
荣锦棠对李娘子客气笑笑,搂着付巧言出了书局,一路上小声安慰:“遇到故人应当高兴,可不许哭鼻子,刚在马车上讲过你了。”
付巧言“嗯”了一声,深吸口气,精神稍微好一些:“我知道的,不好在外面失仪。”
荣锦棠拍了拍她后背,带着她上了鱼儿游的二楼,直接去了早就订好的雅间坐下。
晴画已经等在里面,见两人上来忙忙活净手净面的活计,这番折腾完,付巧言的情绪就平静下来。
她皱着鼻子跟荣锦棠说:“我是真没想到能碰到婶娘。”
“她跟叔父搬来上京,为了就近陪儿女读书考书院,我记得瑞哥和巧姐成绩都很好,这边的工钱也比我们镇上多。”
县学读完要想上各地书院就要靠本事考了,普通人家都是直接就找份差事营生,读书院的毕竟在少数。
就算人数再少,书院就那么些,若是成绩不好肯定读不了。
“婶娘家里的两个孩子都很聪明的,瑞哥读经算,巧姐应当是读的药理,将来想是在书院里留下当博士的。”
荣锦棠就静静听她说,还把热茶推到她手边:“喝点茶。”
付巧言抿了一口,从心到手都暖和起来。
雅间里烧了火盆,倒是很暖和,晴画就过来给付巧言取下暖帽,省得悟出汗来出去要吹风。
“当年你怎么没去找她?”荣锦棠问。
付巧言笑笑,把茶杯里的茶喝干:“本也就是邻居,婶娘家里头还有儿女要读书,我怎么好带着重病的弟弟去求呢。”
倒也是,她不是个求人的性格,哪怕把自己卖了,也不好去求非亲非故的邻居。
荣锦棠握住她的手,紧紧攥在手心里。
“以后有朕呢。”他郑重对她说。
付巧言只觉得他比那茶还暖心。
趁着李娘子还没来,她接过晴画递来的热帕子,仔细帮他净手:“原我还挺想哭的,结果陛下这样讲一句,再哭鼻子可就不好啦。”
“陛下这么好,我还哭什么呢。”她小声撒娇道。
荣锦棠笑:“这会儿知道拍马屁,待会儿不让你吃蜂蜜花生,又要讲朕‘爱管你’。”
“陛下!”付巧言笑出声来。
就在这时李娘子来了。
她进来时荣锦棠正体贴给付巧言续茶,他看起来年轻英俊,举手投足间带着优雅与贵气,李娘子在草木书局也很是见过世面,立时就觉得他可能比她想的更富贵些。
囡囡一身衣裳瞧着是不起眼,那料子可是实打实的,发髻间若隐若现的金珠很是莹润,不注意就能闪了眼睛。
她跟以前那个老是安安静静读书的小姑娘也不一样了。
到底长大嫁人,瞧着稳重许多。
晴画见她进来,笑意盈盈过来请她坐,还贴心问:“夫人喜欢吃什么口?这就叫去做。”
就看这丫鬟的素养,囡囡夫家一定也不简单。
李娘子是又欣慰又悲伤,她心里头念叨着:阿妹你瞧见了,现在姑娘好好的,你且也放心了吧。
想到付巧言的母亲,李娘子就又红了眼睛。
付巧言这会儿已经平复下来,她见李娘子还是伤感,就安慰道:“婶娘也不用太介怀,总过去这么多年,还是要往前看的。”
李娘子低头擦了擦眼睛,苦笑道:“我就是觉得对不住你跟恒书,当年我们要是还在家,定不能叫你们卖了家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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