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孔一缩,剧烈地战栗起来,她双腿一软,虚弱地以双手撑住膝盖,抬头看见师父亦正望着她,恍若跟她告别。
师父会死!这残酷事实宛如一道闪电击中她,会死!他会死!
梦蝉胸腔一紧,她朝庞辙严奋力呼嚷,走入海中。「师父──」那一声呼唤震进庞辙严心坎。
他蓦地胸口抽紧,不敢相信他看见的,那一向胆小怕死的家伙,那老是畏畏缩缩怯怯懦懦,老是哭哭啼啼的柳梦蝉,竟然朝着那一大片汪洋向着他直直走来,她哭着再一次奔进海里,不顾那凶猛的水势,她哭着狼狈地颠颠倒倒地朝他而来。
「师父……」她悲痛的声音撕扯庞辙严的心。「师父,我救你!」虽然她真的好怕,虽然她怕死了,可是她不要师父死啊!
她泣不成声,任海水漫过她的腿她的腰、漫过她胸膛,她哭泣地走向他。「我救你,师父……」
不知怎地庞辙严闭上眼,眼眶剧烈的刺痛起来,他合目运气急着要挣脱绳索,他知道梦蝉决心和他一起死了。该死,他咒骂,这绳索泡了水勒得更紧、缠得更紧。
海水的深度已经让梦蝉站不稳,只好一手扣住他腰上绳子,跟着憋气潜入海底忍耐着眼睛的痛楚,急切地试着切开绳子。
「你这个笨蛋、笨蛋!」庞辙严咆哮,心急如焚,又狠狠地为她心痛。当梦蝉不顾安危走向他时,他深受震撼。她是那么胆小的一个人,竟然为了他把命都豁出去了……庞辙严痛心。
梦蝉急切的割开一圈又一圈的绳索,加上庞辙严运气使劲,绳子开始松动,然而她鼻间也开始灌入大量海水,再一会儿,再一会儿就可以全部割断了。
她乞求老天多给她一点时间,焦急地去扯那绳子,努力睁着刺痛的眼,她呛出一口气,同时更多海水灌入她喉咙,胸腔灼热得似要爆开来,这时庞辙严一鼓作气,绳子猝然间全数断裂,那一股力同时令抓着绳子的梦蝉弹开,庞辙严立即潜入海底,伸手就去抓她,大手才碰上她指尖,一道浪便冲来卷去她身子。
不!梦蝉──庞辙严奋力游向她,深蓝海中,梦蝉黑发散开来,身子漂远,如一只脆弱白蝶荡进大海深处。
不……海浪将他打向岸却卷走了梦蝉,庞辙严恐惧地只能眼睁睁看着柳梦蝉离他越来越远,他不肯放弃,只是疯狂地往海的更深处游去──
老天!老天!庞辙严追着她漂远的身子,狂猛的浪不停袭上他,就像要将他撕裂;而昏厥过去的梦蝉,只是平静地任大海吞噬她小小的身子。
不可以!该死!庞辙严不肯放弃,追着那娇小的身子,胸口痛得要炸开,梦蝉!终于抓住她裙摆一角,跟着是她纤细的脚踝,然后他奋力一扯,将她揽入怀中,刹那之间他几乎喜极而泣。他冲上海面,筋疲力竭地带着她游上岸。
「梦蝉?」庞辙严跪在地上对着她咆哮。「梦蝉──」
她像睡着了那样,软软地躺在他臂弯间,那毫无血色的脸庞吓坏他,从来也没有如此恐惧过,他失去她了吗?
庞辙严用力摇晃梦蝉,试着将真气灌入她唇内,曾经他也这样救活过她,但这次毫不管用,她只是毫无声息地躺着,不论他怎样呼叫、怎样疯狂的咆哮也毫无动静,就像睡着了那样,她像是打算要睡好久好久了,任凭庞辙严剧烈地摇晃她,恐惧的叫嚣咆哮,她只是平静地敛着柔柔的眼睫,睡在她最喜爱的温暖怀抱中。
雨落着,天慢慢暗下,雨幕中只听得庞辙严不停地喊她,不停地喊她,像是要喊醒藏在很深很深的泥地里的一只幼蝉。
她睡了吗
柳梦蝉曾经希望,有一天能换她照顾师父。
她真心的这么希望过,她老是笨手笨脚,常常闯祸,很多事努力着却往往弄巧成拙,要不就徒劳无功。不过这一回当她沉入海底时,在意识昏迷前的最后一刹,当她看见缠着师父的绳索成功地断裂时,她被浪荡入海底,在没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刹,她不禁在心底赞叹──
终于,她为师父做了件事,啊……终于……
她长久的存在,彷佛因这一刻而显得有意义起来。当她看见师父朝她急游而来,她记住了师父最后的表情……
他眼中充满恐惧,充满了怕失去她的恐惧。她感动得想哭,可是海水很咸,把她的泪也化了。
这一大片无情的海,稀释了她无尽的泪。她总是那么那么爱哭,现在倒要死在咸咸的海水里了。然后世界彷佛在一瞬间结束,所有的光线在同一刹消失,痛苦也是。她的身体好重,好重好重地往下沈,沉入无边的黑暗中。黑暗中依稀还听得见师父唤她的声音。
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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