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好的身契与银亮,“喏,在这契上按个印,从此以后,临霜便是定国公府的人了。”
半掌大的银锭反着微光,陆家大嫂喜不自胜,立即捧着双手接过。又催促着陆松柏按上指印,将契约毕恭毕敬还给洪大娘,“洪大娘,您擎好!”
陆松柏到底是不舍的,立在车前端详了许久。轻轻摸了摸临霜的脸颊,背着陆大嫂,偷偷自她衣襟里塞进了什么,又仔细盖严了稻草。做完这一切,他转身向着洪大娘,“洪大娘……现在天寒,临霜身子不好。忙您费心,别让她冻着了……”
洪大娘闻言立即笑了,“哎呦,陆秀才,瞧您这话说的!公府是何等地方?还能冻着自家的丫头不成?”
陆家大嫂也鄙薄地横过去一眼,“用得着你瞎操心!不够丢人的!”
陆松柏被噎了两声,讪讪地退了回去,再不说话了。
“得嘞,时辰早了,我得赶紧走了。您二位也早点歇息吧!”
钱货两讫,洪大娘也不再多留,驴车一驾,哒哒地走远了。陆秀才远远地望着,驴车后的麻袋一晃一晃,载着陆临霜,恍若踏上了一程未知的旅途。
一侧的陆大嫂乐滋滋的,龇嘴咬了口银锭,又不禁捂住牙,“唉,这爹亲娘亲,啥都不如白花花的银子亲!十两呐,等交了学银,还能再给杭儿添两身新衣裳……”
她转身回屋,瞥眼却见陆松柏还在讷讷的立着,眺望远处,立即高声道:“死鬼!还不快回来。你这妹子是去公府享福,又不是送葬!有什么好看的!”
“你闭嘴!”鬼使神差的,陆松柏徒然斥了一声。
陆家大嫂自然没想到他竟会还嘴,何况还是头一遭,不禁怔愕住了。转瞬怒戾的火苗骤地升起,扯着嗓子怒道:“反了天了!你跟谁说话呢你?你还敢跟我吼了!你是不是想跟你那妹子一样,过来打我一顿才高兴啊?这日子是不是没法过了!你说!你说……”
她哭着扑上来,用力捶打推搡,直推得瘦弱的陆松柏阵阵踉跄。陆松柏却不言不语,只是一直盯着远处的驴车。驴车渐行渐远,在茫茫天际间形成微小的一点,逐渐融进夜色,再看不见了踪迹。
耳边似还回荡着临霜稚嫩的话语,那是尚还年幼时的临霜与年少的陆松柏,“临霜舒傲骨,松柏不畏寒……”
那一瞬,陆松柏的心中突然漫起一丝悲凉。
第3章 沈家
陆临霜醒来的时候,只觉自己头痛欲裂,意识一片空濛。
她勉强睁开眼,环视着周遭的一切。不足十方的小屋虽不大,但却收整得十分整洁。室中的炭火燃得很足,将整个屋子都烘托得暖乎乎的。头顶的床幔是暗暗的黎色,还散着些许皂角的清香。
讷讷躺了一会儿,被抽离的思绪逐渐飞回来,她才猛然发觉这并不是自己小村中的家。怔了怔,徒然坐起,面露惊骇。
仔细回思,自己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幕画面,还尚在家里的小室内。哥哥为她熬了花粥,那花粥又香又甜,温温热热的,喝下去,令人整个身子都回暖起来……
……
是哥对不起你!哥不是人!
临霜,是哥的错,哥对不起你。哥、哥……哥不卖你了!
临霜,你快把这粥喝了吧!哥这就去跟你嫂子说,不卖你了!
这样,哥要是还卖你!那哥就……就不得好死!
……
一样东西倏地从襟口掉出来,陆临霜怔了怔。伸手捡起,那是一个布帕,被包裹得严严实实。一层层打开来,其中裹着几粒碎银与铜钱。
临霜只觉得自己的心被猛然刺痛了,双手倏地颤了起来。
……
临霜,对不起。
……
…………
所以……
终于还是……
紧紧地握住那微薄的一点银钱,陆临霜猝然扬起手,将那些银钱用力丢开。她蜷缩在一起,眼泪不住地往下落,无声哭泣。
所以,他还是将她卖掉了。为了那几两银钱,还不知给她卖到什么地方。
……
“你醒了?”就在这时,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从门外溜进来。
临霜诧异地看过去。
走进来的是个年岁不大的女孩儿,看模样大抵十、十一岁,梳着普通民女皆爱的双丫鬓,粉颊如玉,笑容深甜。许是望见了她在哭,女孩的面庞闪过一丝惊讶,转瞬又似乎明白了什么,重新笑起来,“你睡了好长时间呀,足足一天一夜呢!再不醒,温嬷嬷都要去请大夫了。”
陆临霜没有说话,只是那么瞪大了眼望着她,神色既是不解,也是迷茫。
“我叫秋杏,本姓林。你呢?”秋杏依旧笑眯眯的,启手为她到了一杯茶,抵到她面前,“你刚醒,渴不渴?喝点水吧。”
她没有拒绝,迟疑地接过了,小口小口地啜下去。看了看她,片晌,哑着嗓子说出了第一句话,“这是……什么地方?”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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