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中涌来一群下了晚学的孩子。孩子们叽叽喳喳谈论着为五七实验田积肥的事儿。好象是商量你拿箩筐、我拿铁锨,两两结对子。屏息静听,没有文德的声音。直到一群男生从文景身旁走过,文景才发现文德象离群孤雁一样,独自落在一伙女生之后。文景迎上去截住文德,问他为什么不高兴。原来是学校布置了拾粪任务,每名五年级学生必须积够二斤学农肥。没有人愿意与文德结伴儿。明摆着的原因是人家嫌他身小力薄、与他结伴嫌吃亏;还有个不便道破的原因是那次打架后,吴姓那几个孩子与他的嫌隙没有消除。
长姐若母。文景最担心的就是屈辱和自卑在文德幼小的心田中扎了根!最不忍目睹的就是小这蔫头蔫脑没有朝气和自尊的样子。
别担心。姐姐与你拾!文景给鼓劲儿。同时,她私下琢磨:为了文德,我也不能离开吴庄。
不。我不要女孩子帮忙!文德倔倔地说。只要你进了城,给我捎回蛋蛋来,保准有人愿意和我结伴儿!
你咋会想出这种法子呢?文景好奇地问。她发背带太长,就蹲下身来,替文德在腋下打一个结。
赵庄的赵小才,扳手腕儿还没我劲儿大哩,可有人巴结他。还不是因为他有个好姐姐么?
嗯,好意。这倒是个好意。一个黑魆魖的身影出现在陆家姐面前。陆文景一抬头吃了一惊。这人不是她所期望的吴长红,却是她一直回避的赵春怀。赵春怀当即从口袋里掏出几颗冰糖块儿,塞到文德的口袋里。他一摆手,示意文德快追前面的同学去。文德便高高兴兴接受了这贿赂,到前边儿收买人心p>
谁告诉你我在这里?文景问。
慧慧呀。赵春怀说,她说你在这里等我。
陆文景低垂了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再不言语。事到如今,她除了接受慧慧的恶作剧,又能怎样呢?但是,她一直不肯抬头,不愿意与他的目光相碰。她知道自己一点儿也不会藏私,一旦目光交流,她内心的隐情、不悦、厌恶就会和盘托出。事实上,这时天色已暗下来了,四野灰蒙蒙的。只有太阳坠下去的地方还剩了一片乌蓝的天。他(她)们彼此只能看清对方的大致轮廓,已经p>
如果你不满意,现在反悔还来得及。赵春怀说。我比你大了七、八岁,又有过婚史。你现在反悔也不迟。他态度非常平和。
陆文景没有回话。
赵春怀安安静静地等着。旷野里的田禾叶子本来也安安静静地躺在沟渠里,顷刻间那宁静的状态就发生了变化。昏冥中象丝绸剧烈地摩擦似的,发出了沙沙沙的响声。夜风沉不住气了,让静止的柴禾叶子骚动、喧嚣了起来。
陆文景打了个寒噤,便抄小路朝吴庄的村南走。
我是再不能住了。后天就得去上班。你若同意,我明天就开介绍信去。咱们相跟着去了省城再领结婚证,到了单位举行个仪式,。这想法我与你父母都讲了。他们没有意见,现在就等你的表态了。赵春怀跟在文景背后,一字一顿地说。
那,你明天就开介绍信去吧。陆文景心不在焉地表了态。她恍然意识到吴庄男女但凡是嫁娶的,都得开盖了革委大红印章的介绍信,必须经过吴长方那道关。只要小红太阳有歧议,谁也别想顺利过关。他曾要求文景善待长红,必然珍视长红的感情、看重长红的幸福。那么,得不到长红的认可,这介绍信是肯定开不出的。想到此,陆文景又感觉自己简直象个工于心计、老谋深算的阴谋家了。实在对不住无辜的赵春怀。
春怀哥,不管婚姻成不成,咱别伤了和气。陆文景心里一软,声调突然柔和起来。你别听信那媒婆热哄你。我家那家庭优势,都是她虚构的。我父亲胆小怕事,没个正经心骨儿。过日子得过且过。我母亲是常年闹病。我也是拖累。一家子全是负担。我自己呢,也不咋地。找您也有功利目的。说到自己的自私,文景有点儿难为情,娇羞地笑了。
那么我花三十块钱,就买了赵媒婆个热哄?赵春怀也笑道。
真的。你后悔也来得及!文景诚恳地说。
谁也别提后悔的话了。赵春怀欢快地阻止道,那么,我明天就开介绍信p>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丁字街,分手时赵春怀一直目送着文景的背影儿,直到那袅袅玉人儿消失在夜幕里。就象读一本深奥的哲学著作似的,赵春怀琢磨不透文景的心。但是,她坦诚的表白,悦耳的声音,以及瞬息万变的神态又无一不打动他。实在让他欲罢不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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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星期之后,陆文景就走出吴庄的阡陌,踏上了进城的官道。她的道路正从脚下展开,一直延伸到北面天涯山底滹沱河边,经过尚未竣工的红旗大桥深入县城的地界,向左拐个直角后进入喧嚣的火车站。再转乘火车才能抵达省城。那是一方遥远的陌生天地,凡眼望不到的地方。
文景家实在没有能派出手的人。送亲的只有慧慧。慧慧推着赵春怀送文景的那辆飞鸽牌自行车,走在文景身边。车后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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