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你开始相信,这里的人头不是由脑神经和脑浆组成的,每一次的头脑风暴,你不得不相信它不仅止于神经衰弱、头痛、失眠、老年性痴呆、健忘等等,它经常抽像性癌变,此时的你不得不挠挠头。比如一些词语开始被大力宣传,一些则开始被忌讳。当时“洋”字滚流大江南北,它被这个时代扼杀、抹黑、暗打。一切属于“洋”货的东西统统清理干净。茅盖子的父亲——老布头,就因为一个“洋”字险此命丧黄泉。
兜阳节这一天,村里一片静悄悄,阵阵鼾声顶着茅草屋,上下波动的频率,似乎有要掀翻屋顶的意图。屋椽下、巷子里有几个黑影,老布头先是一惊,稳住脚步,“啧”了一声,后来才松了一口气:“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几个赶集的人,他把扁担换到左肩上,跟了上去。
响午,太阳当空直照,老布头和几个同伴往街头一站,柴困直竖放到面前,路过的财主给了他们每人五分钱,老布头解下裤带,把五分钱塞到三叉裤的内袋里,背上扁担走到街心去。他正在寻思着,这个兜阳节应该怎么过,却一头撞到马脸上,一个儿摔到马前腿下,军官勒住马,破口大骂:“哪来的野人,踩死你一个还不算够。”老布头一脸泥巴,怯着双眼,张着嘴,一溜烟滚到人群中去。后来的士兵抽打和拖着一群男女老少,他们的手被交叉捆绑在背后的大木头上,有几个女的踮着“三寸金莲”小脚,背着石头挑水,旁观者幸灾乐祸的看着,老布头忽而想起一棒玉米之仇:那年,蝗虫袭村,村民饿得只得把肚子收拾起来,一个冰凉寂静的夜晚,月亮投下温和的光圈扑撒在山峦之间,他悄悄摸索到老地主的一块玉米地里,刚掰一棒玉米,放入衣兜里,正准备悄悄溜走时,身边响了一枪,数只蝗虫的尸体从枪眼里肢丫八叉弹出,被发现了,他慌了乱拔脚就外跑,可是还是被逮住,为了一棒玉米他做了一年的牛马苦力活。如今他看到这一幕,趁心的松了一口气,得意的笑了:“呸,风水轮流转……啧啧啧,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该,该。”老布头得意忘形地走到货摊前,脱口而出:“呵呵,我要一合洋柴(火柴),多少钱?”“洋柴,我这里没有洋货,滚到一边去。”老布头正要抽打自己的嘴时,一把枪杆向他的脑袋砸过来,几个士兵乐呵呵的笑着:“老东西,见你的洋柴去吧。”他抱头倒地,身上一阵“仁慈”拳脚印,待到他醒来时,月亮已经高高挂起,它眨巴着眼,静静地观看着这一出出闹剧。老布头扒开他身上的一个死人,喘了一口粗气,环视着周围的一具具尸体,一阵阵阴气逼身,饥饿并没使他感到万分恐惧,他用一只手在衣服的最里层掏了半天,摸出一个用棕叶包得严严实实的松根米团,此时的他已老泪纵横,如何来解决这个来之不易的粮食,是要像西方人一样在吃它之前默默做一个全心全意的祈祷?可是他还没来及吃下它,有一个饿汉就一把把它躲走,消失在街首拐角处,那闪电般的速度,谈何追赶,老布头咽下一口水,只得很生气地自我安慰到:“没事,也许他是因为太饿了,才这么没有礼貌的,对于吃下肚子的东西,对于谁来吃都是一样的,这是可以被原谅的。”他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下意识的摸了一下三叉裤里的五分钱,手指头从裤的一头穿了出来,裤子被人撕破了,钱没了:“埋埋散,哪个会生不会教的,竟然撕裤裆过活,今天又白捞捞跑一趟了。”
老布头若有所失地走出了死人堆,他认定并且确定“祸从口出”这句至理名言的古话,是铁打的真实,众人认定且忌讳的东西有它一定的道理,学着生活,随波逐流未必不是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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