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着路上沿途的村庄、树林、水塘,想着想着,不知怎的头脑里忽然想起了家
乡的景物,想到了金陵又宽又长的街道,想到了小巷子里的云吞面,想到了紫银
山上的中正陵,还有带着眼睛在昏暗的烛光下给自己缝衣服的母亲、总是给弹奏
钢琴曲给她听的父亲、和自己一起压马路的好姐妹、那个总是在偷看自己的男孩
儿,船上那个弹琵琶的人……亲爱的母亲是否还在扫厕所,思念的父亲现在回家
了否,到了东北插队的挚友有没有能抵挡严寒的棉袄,那个总是偷看自己的男孩
和弹琵琶的人现在又身在何处呢?
瞿卫红的心里忽然涌起一股酸酸的思乡之情。从她登船离家到现在已经两年
了,两年间她从一个青涩的小女孩已成长为十六岁的大姑娘,学会了表演八个样
板戏所有需要的技能,唱歌,乐器,舞蹈、戏曲、芭蕾样样精通,足迹几乎走遍
了整个y 省,成了军中人人口口相传的「军中之花」,每到一地演出总是万人空
巷。
赤党一面宣传教育「不爱红装爱武装」,可另一方面又总是喜欢让她们这些
莺莺燕燕的年轻女孩表演高抬大腿的《红色娘子军》,领导们坐在第一排看看得
比谁都仔细,早年经受家庭剧变的瞿卫红早已看清世事,其实就是因为她被传成
了「军中之花」,省委才会破格让他们一个靠近边境的小小的县文工团到省城去
汇报演出。
深爱着她的父亲母亲还在受苦受难,她却在军队中吃小灶,温饱之余还有细
粮补贴,瞿卫红暗自发誓以后有机会了一定要回家孝敬父母。
在思亲思乡的心绪中,瞿卫红感到眼皮越来越沉,不一会儿就睡着了苦笑着
进入了梦乡。夜渐渐深了,打瞌睡的人越来越多,说话的人越来越少,车上渐渐
静了下来,忽听前面有人大声惊呼:「不好了,大家快看,前面那儿好像是着火
了!」
这话像是敲了钟,车上的人全都醒了过来,一齐站起身趴在窗子上向前方看
去。只见远远的地方的确是有一片火光,映红了半个天空。几分钟后,已经可以
看到熊熊的火舌,似乎火势更旺。
瞿卫红自小就在金陵见过这样的阵仗,又坐了下来,同样坐在窗户边的另外
一个扎着大长辫子的女孩儿却十分害怕的喊道:「怎么没人救火啊,会不是是省
城着火了呀?」
在她旁边坐着的一个女孩儿也跟着喊:「这三更半夜的,城里的人是不是都
睡着了呀?」站在后窗的一个男人也紧随其后的说:「那可真是不得了,如果都
睡着了,这么大的火不是人都烧死了,咱们还表演什么啊?」
终于,车内的情绪集中由一个坐在第一排的长发女孩儿说了出来,只看她对
着正前方的驾驶员大喊:「驾驶员同志,您开快一点好不好啊,这样我们团里的
男同志们也可以早点过去帮忙救火啊!」
瞿卫红终于听不下去了,睁开眼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大家别担心了,
那不是失火,是城里的炼焦厂。」
驾驶员在她说完话后哈哈大笑,继续补充解释说:「这位小姑娘啊说得对,
这炼焦厂是煤矿的一种工厂,就是把普通的煤经过烧炼后变成焦炭。这焦炭可是
咱们国家最重要的能源,待会儿进城了别再大惊小怪了。」
众人虚惊一场,吵闹声和尖叫声虽然平息,但窃窃私语却多了起来。坐在瞿
卫红后面的一个女孩对她旁边坐着的女孩儿说:「咱们团里有些人啊,明明是黑
五类,动不动就显摆资产阶级优越,看见就烦。」
那女孩儿也接话道:「你看你说的,人家可是『军中之花』嘞,是咱们团的
骨干呢!像咱们这样的贫下中农想要专政人家还得领导点头呢!」
又有一个女孩儿参与了她们的对话,她凑头过去低声说:「我听说啊,她能
进咱们团那是托熟人了,说不定就是靠胸前那两个不要脸的东西混进团里的,你
们说是不是啊?」这时有人为瞿卫红讲话说:「你们别乱讲话了,她听见了会很
难受的。」
但那女孩儿反而提高了嗓子说:「本来就是嘛!反动学术权威的资产阶级女
儿混进了革命队伍里,还整天在台上演女英雄,谁知道使了什么下三烂的手段!」
一句句话入耳,瞿卫红觉得脑子里嗡嗡的难受,心中苦味杂陈,干脆堵上了
耳朵,这才觉得好受了一些。她知道因为自己受到上级领导的重视引起其他女孩
的嫉妒,团里只有同属于黑五类的女孩儿愿意和她交朋友,也知道她胸前沉甸甸
的rǔ_fáng总是会吸引那些不怀好意的眼光与恶言恶语的中伤,但她无法回嘴也不愿
回嘴,她不想丢掉这个能给家里挣工分,改善生活条件的工作,更不想让母亲为
自己担心,所以只好隐忍着一切。
又过了半小时,车子已渐渐驶入了市。虽然y 省地不比内地,但省城也算
是个中大城市,和涅原县那个小县城确是不可同而语。虽是深夜,但明亮的路灯
五光十色的霓虹灯把一栋栋高楼,一条条宽阔的马上照得如同白昼,那一行行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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