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淮充耳不闻,快要拐到厢院门口。
陆舜华吓得声都变了:“江公子!江少爷!羽林卫大人!”
江淮停下,侧头看她一眼。
陆舜华见有希望,搬出了对祖奶奶惯用的那套,可怜兮兮地撒娇:“羽林卫大人,你救救民女吧!”
她把自己闯祸时最喜欢用的招数都使出来,声音酥酥软软,带着点儿上京人特有的娇,一句话说的婉转悠扬,语尽意不尽。
江淮原本也不是真的打算袖手旁观,他压下心底那股莫名而来的烦躁情绪,冷着脸转过身,回到酒缸边。
待在酒缸里的人见他回头,眼里迸出惊喜的光芒,笑咧到耳根子后去,冲他伸出一只手,抿嘴得意道:“多谢羽林卫大人。”
笑容实在太得意,带着一种“我早就知道”的明了,生生让江淮心里更加不痛快几分。
他面无表情,两手扣着她双臂,一用力将她整个人从酒缸里提了出来。
直到身子一轻,脚底重新踩在长着小草的青草地上,陆舜华才反应过来。
她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江淮,惊叹道:“江淮,你这手劲也太大了吧。”
江淮没理她,还挂念着她刚才说的话,心上千头万绪无从理起,下意识想逃离这个让他烦恼的根源,转身欲走。
谁料被人从身后一把拉住,少女圆咕碌的眼里晕满笑意,双眸放光,语气正经:“羽林卫大人,能否再帮民女一件事。”
他还没开口拒绝,就听得她又用那种能让人软掉骨头的声音说道:“行个方便吧,羽林卫大人。”
陆舜华捧着手里的金步摇,拧干袖口擦了又擦,笑得见牙不见眼。
“还好捞出来了,不然平白浪费姚黄一片心意……”
此言一出,江淮清冷的眉眼间寒气更重。
陆舜华自是感觉不到,她十分宝贝地将金步摇插回发间,向江淮一拱手,豪气道:“多谢羽林卫大人!”
江淮眉头轻蹙,勾着唇角,说道:“不必这么叫我。”
“那我叫你什么呀?”陆舜华傻愣愣地脱口而出,“我叫你徒儿你不认,叫你江淮你也不理,如今连‘羽林卫大人’也不许我叫了,你是想我怎么称呼你?”
江淮的手还搭在剑柄上,闻言,手指僵了僵,摩挲剑柄的手也慢慢停下。
“你……”江淮说。
陆舜华恍然大悟,“噢!我知道你是想我叫你什么了?”
江淮愣住,反问道:“什么?”
陆舜华长长舒口气,抬头看着眼前人。
他脸上清清淡淡的神色万年不变,似乎山崩地裂也不会有所动摇。别人说江家小子脾性忒不好,冷淡孤傲,不可亲近,她倒从不这么觉得。也许是因为那天静林馆竹林里见了他失声痛哭的一幕,她始终觉得江淮的心是柔软的。
可能还有点儿甜甜的芬芳,像她最爱吃的如意糕。
“你说……”江淮久久等不到她答话,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陆舜华抱着手臂,笑的单纯无害,更近了他一些,仰着头看他。
头顶是墨色长夜,苍茫月色下风动竹林,隔墙处平安河河水流动,映着灯火,也映着不知哪家的少女心事。
“阿淮。”陆舜华笑着叫他,声音清亮,“我叫你阿淮。”
江淮又愣住了。
这次不同于未反应过来的呆滞,是一种从心头蔓延开来的迷茫。
他迷茫着,耳边萦绕清脆的一声“阿淮”,低低的两个字有女孩儿清甜的语调。极普通的一个称呼,以往阿爹阿娘也是这么叫他的,但却不似此刻,让他的心莫名失控。
失控的感觉很不好,他再低头,看到陆舜华黑亮的眼睛深深望着自己。
她真好看。
比花神娘娘还好看。
也像极了圆月街下静静流淌的湖水,干净、清澈、纯粹。
江淮心里清楚,他有滔天的恨意,也有无尽的戾气。
他的身体应该是空的,在父亲战死母亲殉情那一刻就化作齑粉,现在胸膛里跳动的这一颗是全新的,是靠着仇恨浇铸出来的铁水般的心。
国仇家恨,他要背负的东西那么多。可现在就因为两个字,就因为一个称呼,这颗铁水做的心居然险些化作一汪春水,而他竟然无力阻止。
江淮胸口微微一动,目光上移,从她的脸庞移到了她的发间,一支并蒂莲金步摇斜斜插着,装饰少女颜色。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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