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州还是海上孤悬的沙门岛是两种很不一样的处置办法。把戴罪人犯加上全家连
坐的妻儿老小交给和他素有嫌隙的仇家去管辖约束,不用借刀杀人那么直白的说
法,也要算是一个惯常行使的,借力打力的磨折手段。其实潘将军并不是有多喜
欢被人当成这个手段。潘家和杨门同是为了大宋的朝廷操戈执戟的武人,说到底
也没有什么一定要你死我活,绝不共戴一个蓝天的仇恨。就算不去考证当年伐辽
时候,潘美和杨业之间的是非究竟如何,死掉的是杨业,他潘家反正不算是特别
吃亏的那一方。以后民众的传言故事非要把他爷爷安排成一个大坏蛋当然让人恼
火,可是说到底那些故事也不是杨家编的。讲道理,他也不至于非要跟杨家的寡
妇们过不去。
重要的不是他打算要跟谁过不去,重要的是朝廷想要跟谁过不去。杨家的逆
案发展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朝廷干脆把人家媳妇直接送进了你的家门。这件事就
是换个猪脑子也能想出来,大宋的天下有东南西北那么多地方可去,偏偏要把杨
家的人交给潘家来管,那个意思肯定不是让他们来度假吧。
将军想,遇到这种事更需要保持住一颗平常心。既然做的是这个大宋国的官,
那么一切都遵循国家的定制就是。既不偏,也不倚,中正平实自然无妨。潘将军
说,来人啊,传我的军令,新到的配军在行营前边整队,一律杖臀二十,照老规
矩办,去吧!
潘将军的行营就是天门城里的一座夯土小楼。一百个刑徒在外边土路上跪了
长长的一溜。传令的出来清一清嗓子:「将军说了,打屁股,打屁股!都把衣服
裤子脱了,tuō_guāng了等着!」
打是一个一个的单打。一百多盘光溜溜的屁股沿街排队,老老实实的等着轮
到自己。轮到以后走出这个队伍,自己趴到小楼门口去。这个时候的周边四处当
然人头攒动,众目睽睽,如果轮到走出来的是一位光身女子,那更是一片抑制不
住的喧哗骚动。而后自然棍棒飞舞,赤臀摇曳,杀猪一样的鬼哭狼嚎,这些全都
不在话下,一轮全部打完用掉了大半天的功夫,这么个样子的一天过了下来,可
真叫小城人民大大的开了一回眼界。
其实潘将军自己从头到尾没有在他的行营外边露过面。整个场子都是掌握重
役军的管营指挥。管营下边有差拨,差拨下边有队将,队将下边有押正,赵小五
就是一个押正。赵押正领着几个军士从头到尾的负责具体操办,有的管打棒子,
有的压住人的手脚。那天到了最后才是打的那个当过将军的大嫂,小五自己上手,
按住人家的后脖梗子。一通二十下屁股过去。管营说,小五啊,把你手底下这个
女人的脑袋,给我提溜起来。
后边还有应该着落在你家太婆身上的棍子。里边潘将军传话说了,婆子年纪
太大恐怕捱不过这一阵臀杖。现在咱家来问问你,愿不愿意替你家太婆再挨上二
十下子?
啊?哦哦……我,哎呀……我,我……我愿意……我挨。
好了,她说她愿意。手上加力把她的脸面,再朝下按回泥地上去。再打二十!
虽然承蒙了潘大将军的格外施恩,佘老太婆没有被一阵乱棍打死,不过那天
她还是被军士架到楼门前去,跪在代她挨打的孙媳旁边,精赤条条的晾晒了一回
全身的老皮。老婆子那一对经历过了七十多个冬天夏天的老奶衰败拖沓,像是睡
散了边的草席一样铺开。还有特别促狭的那些人众,特别要往人松松垮垮的两腿
夹缝中间看看,看到中间那一堆有黑斑,有赘疣,又皱又拧的老皮疙瘩,不知道
他们心里是个什么想法。
赵小五在后边一年大半的时间里三天两头的看到这对老奶,还有杨家军属那
些姑娘媳妇们的屁股。一个押正可以掌管二十个兵士,那天管营对赵小五说,这
一回进来的二十个女人编成一队,上边决定了,你当押正。以后就是你去管那些
女配军了。
天门是王朝边疆的军情重地,潘将军麾下的这一干人马是专营体力生活的重
役军队,本来就不应该配进女人,管营手里更派不出女军官去照看她们。不过上
面既然那么定了下来,底下的人等当然照办,也就是遇事从简一点,从权一点,
意思就是马马虎虎凑合一下。女配军住的地方也是凑合一下。城门进来拐弯,背
靠城墙的地方有一排马棚,这个棚子就先让女人们住着。押正还可以任命伍长,
赵小五从他带的老兵里边点出三个弟兄当伍长,这就前往马棚上任去了。
绵绵的黄土山塬从小城东边来,往小城西边守住两列山脊中
间的一条谷底,它看起来像是一条河道,但是沿途并没有流水,沿途两边的土塬
收聚到的雨和雪全都汇合进了泉眼里边。水是先渗透进土里,再涌出到地面上来
的,涌上了地面的泉水在小城西门以外大致一里的地方,注成月牙形状的一个去
处。这一湾水泊在地表上没有来龙也没有去脉,既不流,可也不腐,全赖着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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