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雾遮了她的眼,可心里那一抹如幻似梦的蓝紫色好如一颗明星般,劈开雨雾投在了她的心上。唯一的光线,唯一的生机,她想要抓住它。
不知走了多久,若耶只觉天旋地转,孱弱意志终敌不过虚脱已久的身体,两眼一黑,重重地倒在了黄泥地上。
黄泥被半月以来的雨水浸泡,倒在那上面倒也不是很疼,软绵绵地。她很想睡一觉,几日几夜的担惊受怕,已经将她仅剩的精力磨得精光。
眼皮越来越重,眼睛所看到的东西模糊不堪,她已经感觉不到甚么了,只是在意识完全消失的之前,似乎是雨停了,有东西落在了她的脸上。凉凉的,比雨砸在脸上要舒服许多。
她伸手去摸了摸,似乎是摸到了甚么,不过片刻,那东西便和她的意识一起消失了。
六月,朱明盛长。刚断断续续下了半月之久的雨,忽在一夜之间,雨停,取而代之的竟是漫天大雪。直如撕棉扯絮一般,将整个大地都盖了起来,白茫茫的,却让天地变得出奇的宁静。
这一场大雪来得奇,也来得巧。
满地流淌的鲜血因寒冷凝结,厚厚的几层积雪将陆地覆盖得严严实实的,再也看不见任何污秽之物,甚至雪的气息驱散了空气中残留的血腥味,祥和又干净。
若耶的身子已经整个儿被雪掩埋,要不是先前路过的人把她脸上的积雪扫开,她早就被闷死了。
不过现在这样半死不活的,反而比死要难受得多。
她求过那个人救救她,可是那人说带着她是个累赘,只放了个窝头便匆匆离去。若耶不怪他,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谁会愿意带个累赘冒险呢?
她的手脚已经被冻得失去了知觉,她看着从空中飘下的片片雪花,耳边沙沙声不断。她不知道这场雪还要下多久,只是心里明白,自己怕是熬不过这场雪了。
只是很奇怪,这场突如其来的飞雪,她总和那个蓝紫色的身影联想在一起。他说下雨无趣,还不如下雪。果不其然,天真下雪了。
也许只是巧合,一个人又怎么能决定天气变化,可这个也许却怎么也说服不了她自己。难不成他是神仙?可若是神仙,他又怎么会在六月降雪颠倒四季?
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了许多,到了最终也不知自己在想些甚么。
旁边的窝头黄灿灿的,尖尖的角上堆起一层薄雪。其实她已经感觉不到饿了,只不过想到自己快死了,总要吃点不至于到了下面做一个饿死鬼。
她拿了窝头放在嘴里咬了一口,窝头已经硬得不行了,她用尽了力气也咬不下一点,叹了几口气,手一松窝头滚了老远。
夜幕降临,雪一直下着,若耶的脸已没了血色,青一块紫一块的,像是刚挨了揍。
她已经没有力气令她可以去想甚么了,闭着眼睛,张着嘴大口地吸着气,卑微地汲取这人世间她唯一可获取的东西。
有人的声音,由远至近。意识模糊的若耶也听不清甚么,只是对方提到了一个名字,却让她拼尽余力也想听清楚他们所言之事。
她吃力地撑开像是被针线封住的眼皮,侧过头去死死地盯着迎面走来的几人。
那是几个赶路的百姓,身披蓑衣,头戴斗笠,面上带着久违的欣喜之意,“刘秀带领的义军已经将王莽杀了,现在天下算是太平了。”
“是啊,刘秀毕竟是刘家的人,听说他还是个大好人,想来日后定是位明君。”
“咱呀......”
接下去的话若耶再也听不清楚了,不过也无所谓了。
他原是要做皇帝的人,怪不得与她之前所见过的人不一样。
那名青年虽曾从她身侧走过,她甚至都闻到了从他身上飘来的清香。他和她曾是那么近,却又始终相隔那么远。
路面的距离,哪怕是隔着大海也可以找船渡过去。可于他,就像天边的星星,那是拼尽全力,灰躯糜骨,也永远触不到的碧落黄泉。
她笑了,并不是苦笑,却又带点无奈。他一定会是个明君,会善待那些百姓,只可惜,她快死了。
她这一生,很苦,可她没有怨言。人各有命,不好强求。今生不如意,可期待来生。
倒映白雪的眸光逐渐黯淡,当她呼出最后一口气,这世间便再无一个名为若耶的女子。
可怜她才从利剑之下逃生,却被这场意料之外的大雪羁绊了求生的道路。
这世间不会有人去缅怀她,至多遇见几位心善之人刨个坑将她埋了,随意立个没有字的木牌。
日后行人路过,问起这个土堆的来历,不过乱年一个被大雪冻死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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