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仁面有难色道:“五万之师该如何分配,请司空定夺。”
曹操怒气未消,鼻息都有些粗了,胸膛起伏不定,好半响才道:“贼寇欺人太甚,不除之,兖州已先大乱,何谈击溃吕布?先把五万兵力分一半,把泰山寇众赶跑。”
这时忽地想到那山羊胡老者,曹操回顾了他一眼,疑惑道:“先生到底是何人,竟未卜先知?”
那山羊胡老者捋了捋胡须,笑道:“老夫贾诩,贱名不足挂齿,想必曹司空也没有听过。我一介草民,怎可能通鬼神之道算尽人间琐事?只是单纯想来,吕布曾经毕竟是汉室加封的温侯,当年更是迎救圣驾,功不可没。如今闻司空出征之意,病急乱投医地从了袁术成了天下人鄙夷的反贼,绝无人肯在此节骨眼下支持吕布,他也唯有跟同样是贼寇起家的泰山四雄才能跟他说到一块儿去。”
此言一出,在场的谋士都有眼前一亮之感,对这个行为粗鄙的老者另眼相看。
曹操更是吃惊不已,贾诩的名字他怎得没听过,当年就因为他一句话,本该四分五裂的西凉大军去而复返,攻陷关中长安,劫持汉帝,闹了整整四年,关中几乎人口荒芜,十不存一,说起缘由,贾诩实是从犯。虽说是从犯,但主犯李傕、郭汜皆以丧命。但这并不能妨碍曹操对贾诩的欣赏,在他看来,贾诩就类似于法庭上一个杀人犯的辩护律师,虽然事实不正义,但他不过尽到了自己的职责所在,谋士不为君主出策,算什么谋士?而且,当时的情况不出策的话,西凉军众难逃一死,他不过自保而已。
“原来是贾文和,恕曹某眼拙,不识贵人呐。”曹操仰天大笑,并没有露出轻视之意,他一直推崇用人惟才的道理,管你是杀人放火的大盗还是偷鸡摸狗的小贼,派得上用场就行。
曹操命人赐坐,先瞪了一眼旁若无人的曹昂,心想你这臭小子背地里拉了这么一个绝色谋士回来,屁也不放,真是可恨。当即笑问贾诩:“先生既然算到吕布会联合泰山诸寇以袭我,必有能教我驱逐寇众之计吧?”
贾诩拘谨地道:“曹司空用兵如神,变幻无方,泰山诸寇虽众,可哪能挡司空神兵之一击?”
曹操可没被夸得昏了头脑,苦笑道:“鞭长莫及,如若没有吕布,扫清贼寇有何难?吾大军到处,攻必克战必取,原本不足为虑,但时不待我,群狼环顾,明有吕布和泰山寇,暗有袁绍刘表,我这也是没了法子。”
曹昂在旁听得直摇头,心想这骄傲的老爹呀,即使询问之时也忍不住自夸一二,只是倒也属实。贾诩不觉曹操有任何骄狂,点头道:“司空能摸清所有的隐患和问题,老夫钦佩不已,要说解决之法,老夫也不清楚,只是想到当年的王子师,唉!”
曹操听他东拉西扯,忽听到“王子师”三字,立即便想到了王允,当年曹操为行大义刺杀董卓,曾借王允宝刀一口,只是事已泄密,仓皇地逃离了京师。王允当年成功的策反吕布,解决了董卓,重新接掌大权,本该是汉室兴复之举,却因王允心胸狭窄,不肯放过西凉大军的任何一人,非得赶尽杀绝,由此引发了李郭的反攻,导致关中长安沦陷。
“没有先生指点,吾几近自误,前车之鉴,不可重蹈覆辙。”曹操满意地一笑,感慨贾诩说话真是滴水不漏,他说王允,自是暗指王允拒绝接纳西凉军众以至陨灭,曹操若是也一心想着消灭泰山诸寇,那早晚有一天会走上王允的老路。
倒不如以恩相容。
贾诩笑道:“曹司空德高才著,岂用老夫指手画脚,不过帮忙提醒而已。”
曹操可不会轻慢了贾诩,此等人才不为我所用,必为我所杀,他给了贾诩祭酒的职位,从军远征,以出奇策。
曹昂笑道:“贾诩先生,现在你跟我同是祭酒了,真是可喜可贺呀。”
贾诩退后一步,从容道:“您是侯爷,老夫却不过是个祭酒而已,相去甚远。”
曹昂指着他的鼻子,没好气道:“贾先生,你也来了这么久了,咱们以平辈相交不行吗?老是按着低我一等的感觉。”
“侯爷乃命世之才,终为治乱之主,必须高高在上,若臣下皆当侯爷为朋友、亲人一般,则威仪全无,何以御众?”贾诩又退一步,脑袋也垂得很低,但言辞却也重了三分。
曹昂气恼不已,但也知道贾诩所说属实,叹了口气:“那你为何不装成我的朋友,日后铺路成为权臣?”
贾诩泰然自若道:“老夫行将就木,早已是晚年的风火残烛,对于权力没有什么执念,能安度晚年已经心满意足。”
曹昂闻言倒是笑了,“先生所言甚是,看来以后我要改称一句为贾祭酒了,先生不贪权柄,是忠臣,也是明主所求之人,以后先生可不必再藏着掖着,有什么奇策尽管上书,不要觉得我父亲以及我会怀疑你。”
贾诩因自叹是降臣,又不肯轻易招惹是非,即便腹有良谋,也不轻易举荐,故而曹昂天天把他像左右的奴仆般带在身边,也不给他官职,整日里听着议事厅的军事会议,贾诩虽没资格说话,却将蛛丝马迹摸了个透,那种明明有办法却说不出来,险些憋坏了他,所以方才故意出声,只为一展所能。
“有侯爷这番话,老夫安心不少。”贾诩矜持地一笑,政治斗争中虚虚实实,什么时候该说实话假话,别人说得是实话假话,都要认真辨别,他听得出曹昂确实发自肺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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