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优,奉先如何了?”无尽的黑暗中好像射进来一丝光线,虽然微弱却是实实在在,让惊慌的心灵有一丝静谧的安详,这样过了一会儿,虽然还不能够睁开眼睛看清楚这个世界,耳中也只隐隐约约,听到了来自于身边一个粗犷的声音,在大声质问着,然后又是一个略显温顺其中还夹带着些沙哑的声音回应:“岳父且请放心,奉先的病症已经好转,只是身体还有些虚弱,至于清醒过来,应该也是明日才有的事情。至于如今,咱们还是先下去商量一下如何安抚文远等几位将军。并州军因为这吕奉先之事,隐有乱兆,数次都赖张文远方才平息,然吕奉先之地位不可取代,张文远也只压得了一时,压不了一世。如今,咱们却可以先出去与他们一个交代了……”
那个粗犷声音的主人,也好似松了口气一般,光是听着也能够想象那画面,接着他的语气便也柔和了许多,只是配合着那破锣锅似地嗓音,还是刺耳难听,让人感觉到耳鼓膜都好象被震动,一颤一颤的,只听其又说道:“那就好那就好……并州军之事嘛……”话到此处,也不知道在犹豫些什么,好半天都只听到沉吟的气息,然后终于继续开口言说:“张文远倒是一个将才,可这并州军就好生可恶,屡屡乱我军心。亏得是那丁建阳所出,真真不得教化,不识抬举……”
那温顺声音却止住了他的话语,“岳父……虽说是如此,但这并州军也非无用。如今岳父在洛阳正要大展拳脚,那些士族虽可拉拢,却不可倚为臂助,唯有赖我军力优势威慑、镇压,光是西凉军虽然威震天下,但犹显不足。不过这并州军却也是一个隐患……”
“嗯,所以文优,我欲整治这并州军,可有什么良策?”被称为“岳父”的男子冷静的语气这样问着,然而那个“文优”听到这话却没有立刻回应,似乎是陷入了沉思中,良久才道:“良策不敢说,却有一些小手段。如今奉先还未苏醒,要恢复到能坐镇大局,也尚需要一些时日,而那文远所能也该到了极限,既然如此,何不先放任自流?”
“文优的意思是……”
“不知岳父有没有听说过欲擒故纵?”
说的这么明白当然很容易反应过来,更何况后面还有解释:“且先看着,图穷匕见,危急之处见人心,咱们只需要在旁静静观察,待一段时日过后,将那杂碎尽可一网打尽;至于后面的事情,儒还自有定计。”
沉默良久良久,然后那个粗犷声音有些犹豫道:“只是如此可行么?”
“可不可行,现在还不敢说,但结果总不至于太差……”这话听起来怎么觉着都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味道,让某人感觉有些想笑。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牵动了肌肉,他忍不住咧咧嘴——很疼——然而他还没有笑出来呢。
绵长微弱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了许多,又听到耳边两个声音都着急忙慌起来,“奉先好像在动?”“奉先醒了?”“奉先、奉先……”“吕奉先……”诸如此类的话不断在耳边回响,让自己整个脑子都轰隆隆闹腾的难受。
明明应该是笔直站立着的不屈身体,此时却很显然是躺在某块类似于硬木板一般的上面。
哦,底下这是什么咯得人真难受?
终于所有的一切又归于平静,眼前那丝光明也就此消失,等不及他再去寻找新的希望,大片的黑暗将他席卷吞没,然后意识也开始被拉入了某个深渊,渐渐地沉堕下去……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可能只有几分钟,可能几个小时,也许数日,甚至上月,反正在这样完全没有时间概念的日子里,他度过,很平静、很安详,与这个世界完全隔绝脱节了一般,但他需要做的远远不止于此,他还需要消化更多的东西。
在这段时日里,最折磨他的还并不是那再也找不到一丝光明的黑暗世界,也不是理不清自己所处以及耳边混杂的人物关系,而是脑子里不断涌进来好像是自己又好像完全没有印象的一大堆记忆,起初还稍微有点顺序,接着便是乱糟糟的一片,只能够模糊的感觉到,这是属于另一个“自己”的完整记忆——的确是很完整,从小时候有记忆的时候开始,一直到某一刻;而他的脑子里还有一个人的记忆,那就是属于他自己的,然而渐渐两个人、两个记忆混淆在了一起,到最后他也分不清到底哪个是哪个,他是谁?
我是谁?
一会儿是一个威武高大、头戴紫金冠、意气风发的将军形象,一会儿却又变成了一个身穿睡衣、懒散不羁的宅男,一会儿是在一片尸山血海中,那其中有和自己一样的东方人形象,却也有类似于自己见过的那些少数民族乃至于外国人的形象,但他们都倒在血泊当中,还有一匹匹马的尸体,压着草地都变了色,整个天地间变成血蒙蒙的一片,而其中昂扬挺立的也只有一个身影,那就是他,他高大、他英雄无敌,同时他也可怕,他杀气腾腾,鲜血染红了盔甲,只是为他增加进身之阶,越多的功勋,堆积在越多的人头血肉上;而另一会儿却又换成了一个自己很熟悉的场景里,那是在钢筋水泥的城市里,高楼林立间,人们行色匆匆面目模糊,而他只是穿着简单的t恤衫,还有休闲裤,然后蹬着一双干净的白色帆布鞋,优哉游哉地行走在其中,他搞不懂别人到底都在想些什么,但他很显然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他突然有些想念另一个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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