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是伍明亮去菜场买的菜,回家以后,亲自下厨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等陆婷婷回来吃。
伍明亮有很多年没下过厨了,大学刚毕业那年,他去广东做生意,想创下一番自己的事业,白手起家很辛苦,租了城郊的农民房,每天自己做饭吃,可惜最后,生意一败涂地,把父母给他筹的钱全亏光了,那些钱,除了父母一辈子的积蓄以外,还有亲戚家借的,甚至还有信用社的贷款。那时他几乎想死。是陆婷婷救了他,去广东把他接回到她所在的城市,替她还清所有债务。
他们从那时起正式同居,然后结婚。反正跟陆婷婷在一起以后,伍明亮再没下过厨,没洗过衣服,甚至酱油瓶倒了也不需要他扶。所有家务事都是陆婷婷一手打理,除此以外别的很多事情,也都是陆婷婷出理,连伍明亮现在引以为傲的这份工作,都是陆婷婷的父母帮助安排的。
伍明亮知道,他欠陆婷婷的,实在太多,哪怕用三辈子,都还不过来。可是爱情这东西,一旦有了沉重的愧疚在里面,就变味,就想逃,就会有破罐破摔爱怎么样怎么样的念头,这念头起了不是一天两天了,在骨头里生根发芽,一天比一天茁壮,马上就要撑不下去了。
昨天晚上,他将近凌晨一点才回家,陆婷婷还在等他,她躺在床上看着电视剧,突然指着电视屏幕说男人就是贱,贱得一点办法都没有。他听得面红耳赤心惊肉跳,只觉那话是刺给他听的。可陆婷婷却没针对他发作什么,只是跟他讲电视剧的剧情,都是些家长里短的事,跟他没关系,但那感觉,那气氛,那做贼心虚的心情……唉。
伍明亮坐在餐桌前叹气,目光里是一片荒凉,已然到这步,再没退路可以走了。细究起来,他好像从来没有过退路。大学里面跟陆婷婷谈恋爱,是因为她追他追得紧,他觉得跟她谈谈没什么不好,她不丑,学习又好,为人大气善良,舍友都说他艳福不浅。可他心里明白,他并不爱陆婷婷。男人有时候就是贱得没有逻辑,总觉唾手易得的东西没价值,非要拼了命去求来的,才是好的,才会想着珍惜,就像昨天电视剧里面放的一样。
五点四十分,陆婷婷回到家,看见一桌子热气腾腾的菜,看见丈夫起身向自己走来,眼睛里笑意盈盈,不由心动,几乎掉下眼泪。多少年了,他从未对自己这么好过。人心果然都是肉做的,日久天长的感动,冰山裹住的心也会透出尘世的暖来。她拥抱他,把脸伏在他肩膀上用力地呼吸。我爱你。她说。这三个字从唇齿间一落,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她是真的爱他,从大学里第一眼见到他,到现在,十多年的时间,这份爱,从来不曾改变过。
很多人骨子里面都有从一而忠的信念,外面的世界再漂亮,看看就好,日子还得踏踏实实过。陆婷婷就是这样的人。可惜,伍明亮不是。外面的世界对他来说不仅仅是漂亮,还有很多别的意义。
然后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吃饭,说了好些话,工作上的,生活中的,甚至还回忆起从前念书时候的事,怎么逃课,怎么作弊,怎么帮同学传情书,说到高兴的地方便哈哈大笑,这感觉,像是热恋,全然没有生活的琐碎和失望。
但是陆婷婷心里是有失望的,只是掩饰得干净,就像没有一样。
譬如这一桌子菜,没有一个是她喜欢吃的。伍明亮的厨艺不差,可是共同生活这么多年,连日日同床共枕的妻子最喜欢吃什么都不知道,要说没有失望,鬼都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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