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少谦活着的时候,是个穷鬼。
重生一次, 他还是个穷鬼。
按理来讲, 他应该已经死在了金人的大刀之下, 最后的记忆还是金人狰狞的脸, 虞乔惊恐的神情, 以及脖颈上剧烈的疼痛。
他想要安慰这个弟弟一样的友人,可他已经说不出话,只能由着自己陷入黑暗中, 缓缓沉溺。
白少谦的命其实很苦, 但他自己不觉得。
他娘是个在街头卖豆花的豆花女, 无名无姓, 乱世中, 一个弱女子命薄如浮萍,她稀里糊涂地有了孩子, 稀里糊涂地生了下来,没有养他多久, 就去世了。
一个孤苦无依的孩子, 能健全长大,没缺胳膊少腿, 简直是个奇迹。
更大的奇迹, 在他接触到书本的那一刻产生。
当时, 隔壁有一位读书人,虽然清贫,却到底有些藏书积蓄, 他每日都在朗诵之乎者也,为自己在朝堂上遭遇的不公而心灰意冷,直到有一天,他无意中发现,有个衣着朴素的孩子,竟然随口将他说过的内容全背了下来!
‘谁告诉你的?’
‘听到的。’
‘你是怎么会背的?’
‘听多了就会了。’
‘你再背一遍。’
于是白少谦就再背了一遍。
对方沉默良久,问他,你喜欢读书吗?
知识的大门,那一刻在他面前打开了。
世界上没有生而知之的人,却有过目不忘的人,读书人越教,越惊喜地发现,这个孩子,就是一块璞玉。
只要给他机会,他就能一飞冲天。
于是,对方为他写信,推荐他去淑山书院读书,并为他起了个名字,白少谦,希望他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白少谦隆重谢过对方,背起行囊,走进了淑山书院。
在那里,他遇见了很多志同道合的人,见识到了更新更大的世界,那些人,虞乔,王余……还有她。
她。
他的意识已经渐渐模糊,记忆像走马灯一样在眼前一晃而过,但是有的画面是如此清晰,她的笑容,她通红的脸,她一张一合的嘴唇,她坚定不移的眼神。
她要是知道他死了,该有多难过啊。
越来越淡薄的意识里,这是最后一个念头。
白少谦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
一个漫长的梦。
梦里,王余一身黑色官服,上面绣着狰狞鬼怪,他不耐烦地瞪着他道,白少谦,你个丧气玩意儿,年纪轻轻死什么死,我和阎王打了报告,你福泽深厚,可再换六十年阳寿,老子先替你把位置顶着,六十年之后,你再来接班。
记得帮我和虞乔说一声,他烧的香实在是太难闻了,这年头的商家尽搞些假冒伪劣产品,真是不要脸,欺负我不能说话啊。
你我的恩怨,就这么清了,也算是偿还了你的救命之恩吧。
再见了,穷鬼。
那个梦实在是太真实了,王余傲慢的声音还在他的耳朵里不断回荡,白少谦恍恍惚惚,睁开了眼睛。
他愕然发现,自己在一辆马车上,手边有一个包裹。
本着是梦是真试试才知道的原则,他犹豫再三,打开了包裹。
然后无言以对。
他这副身体的主人,叫白谦,和他一样年轻,早早父母离世,他便拿家中全部积蓄买了官职,却受人排挤,被分到了最穷乡僻壤的荒野之地去当县令。
白谦是个无力书生,受不了路途颠簸,再想想日后处境,越想越是悲从中来,竟然把自己活活想死了。
然后身体的主人就变成了白少谦。
白少谦拿着那方官印,心情很是复杂。
王余,我谢谢你。
好歹,省了一笔车费。
阴差阳错之间,他又站在了他梦想的原点上。
如果他不死,他本来也是打算这么干的。
如今,呃,虽然方式有点奇怪,但也……差不多吧。
他到的那个县城,真的很偏很偏,可以说,几乎与外部断绝了往来。
人们面色麻木,面黄肌瘦,衣衫破烂,不能遮体。
之前来的三个县令,都忍受不了这里的恶劣环境,上任没多久就跑路了,所以县里的师爷其实不大期待,也没怎么指望新的县令能有一番作为。
不更恶劣就够了。
于是,当他看到一个严肃方正,精神抖擞的年轻人从马车上下来时,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你不是应该哭哭啼啼吗?
白少谦打量了一下公堂,觉得比自己想象中的好很多,好歹有个屋顶嘛,于是他立刻对对方道:“你好,我是新一任县令白谦,事不宜迟,我们立刻召集一下官员,开个会,制定一下五年计划,定下一个小目标,好好建设我县经济发展!”
师爷:……
他的表情十分精彩,觉得自己活在梦里。
很快,他们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是活在梦里。
这个新来的县令,一不哭哭啼啼怨天尤人,二兢兢业业认真上班,不要求待遇,无所谓工资,天天自主加班到天明,而且绝不允许有人偷懒耍滑头。一开始,还有人不服,你敢这样搞,我就敢不做事,有本事你一个人把事全干完了。
大家都等着看笑话,可到后来,他们逐渐笑不出来了。
白少谦的好朋友虞乔,是个工作狂,可以几天几夜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工作就是他的命,他的空气,他的水,他不看公文,他就活不下去。
白少谦的女朋友楚宁玉,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强人,别的姑娘睡觉,她在工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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