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璞一听之下,便愣住了。其实古骜问的问题极为简单,也就是问题本身的意思而已。可听在简璞耳里,却不大一样了。紫微星又称北辰,论语上说,“……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是把北极星比作王道的,简璞本就是不满秦王所建新朝不尊礼法才隐居,这一问便把他心中最软弱的地方打动了,简璞就有些激动地说:“那是因为紫微星居于云端,却不同于其他的变动的星辰,它就如垂拱而治的帝王一般。”
说着,简璞的话匣子就打开了,从王道衰落,人心不古,讲到如何复兴仁政,田氏兄弟都听得张口结舌,几乎完全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古骜却忽然想到了父亲回庄子的路上说的那句话,便顺着简璞适才阐述的意思,脱口而出:“所谓愚者易蔽也,不肖者易惧也,贪者易诱也,若垂拱而治,天下便皆为我所用。”
简璞闻言怔在了那里,不禁住了口,停下了他的宏论,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古骜。
不过这回简璞这次可真是冤枉古骜了。古言道,孩子说哲言,其生命在哲言之外。老者说哲言,其生命在哲言之内。古贲当年说这句话,是切身体会的深刻认识;而古骜说这句话,则完全是引用加推论而已。
可简璞不这么看,他两眼已经放光了,这一瞬间,古骜在他眼里,几乎能直接去和师兄那位‘生而能言’的神童弟子一较高下了。
简璞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立即收起了偏爱的眼神,田松田柏还一头雾水,田榕却看得一清二楚。他其实是完全继承了生母的狡黠的,只是他几乎本能地敏锐发现,田夫人不喜欢太过机灵的他,于是他就往乖憨的路上拐了去,且一去不复返了。田榕虽然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但他总算是知道——夫子其实挺中意古骜的。
这天上课可谓惊涛骇浪,可惜这样大的波涛,只有简璞自己在心里知道,田榕察觉了一点,田松田柏和古骜倒是一无所知。古骜照例在课下被留了下来,简璞给了他兵略的第二卷还是教读了五遍,便把竹简借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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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氏如今十分的忧心,儿子现在天天不好好吃饭,吃几口便跑了,整天念念有词,便对古贲说:“骜儿原每顿要吃两碗的,还吃许多肉与瓜果,如今只吃一碗,也没吃多少肉,且不吃瓜果了。”
古贲心想:“这简夫子也太急了,怎么把我儿子逼成这样。”
他便顺着声音走到古骜身后,拍了古骜一下,古骜吓了一跳,嘴里还不敢停,就一溜烟的跑了,喊道:“我背书,怕忘了,你莫要撩我!”说完又继续诵读竹简去了。古贲有些心疼,觉得古骜饭还是要吃,便道:“你去吃个瓜,把盘子里的肉吃了,添碗饭,再背。”
古骜背的渐入佳境,被古贲打断烦不胜烦,就说:“我不!”
古贲悠悠地道:“你念了这么久,我都会背了。快去把瓜吃了,吃完若有忘记不会的字,我还记得。”
古骜一愣,心想:“我读了这么多遍,爹如何了得,自然早就能背了,不像我这么无用,如今去吃个瓜,倒也使得。” 便开开心心地去吃瓜了,母亲古氏忙又给他盛了一碗饭放在旁边。古骜吃得饱饱,一盘肉都扫了干净,小肚子也鼓起。古氏对古贲道:“瞧这孩子看书累的,肉都吃完了。”
古贲点了点头,就对着古骜道:“去睡一会儿,起来我背给你听。”
古骜心中信服,便倒头在床上呼呼地睡起来。
不到一个时辰古骜起床漱了口,古贲便将文章为古骜背了一遍,古骜便捧着竹简对照看着,都明了了,便又去背书了。
就这么着,简夫子一直讲到了“谓语助者,焉哉乎也”,田氏兄弟已经能念会写了千字,古骜也已经把整本兵略、六韬、还有鬼谷子的前三篇给背完了,虽然不能解义,但是因背书,多识得了许多字,如今再背别的,倒不用那么费力了。现在简璞给古骜的书卷,古骜用眼一扫,便能见字词里许多都有印象,记得读什么,倒不再需要父亲古贲的帮助了。
田松田柏是一直把古骜背书苦读做为简夫子对他的惩戒的,每次见他在温书,便刁难嘲讽道:“贵者自尊,贱者自贱。夫子教你的是下贱学法,就算学成了,也还是下贱之人,我看你还是趁早知难而退罢!”
田榕这时候也在一边,听田柏这么说便有些生气,自作聪明地来了一句:“胡说,夫子很喜欢他的!”
田松平时不参加田柏对古骜的讨伐,如今听了田榕的话,却也不禁笑出声来:“他每日被夫子训诫得如苦隶一般,定是夫子厌恶透了他,你却说喜欢,喜欢二字,从何而来?”
田榕学了这么多字,也自觉自己长大了,便得意地哼了一声:“你们没见过夫子看他的眼睛!”
田松田柏听着一愣,他们觉得简夫子看古骜的眼神,除了严厉,就是严厉了。可这话落在古骜耳朵里,他心中却是一动。这么长时间来,他确确是发现,简夫子对他,比对田氏兄弟三人要用心多了。课堂上,常问他;下了学,又常教他。
虽然心中早就意识到,简夫子对自己是非比寻常的,但是‘喜欢’二字,还是让古骜汗毛竖了一竖。于是他就道:“夫子才不喜欢我呢,夫子是磨砺我!”
田榕见得了古骜的反驳,不禁撇了撇嘴,委屈极了。心想,我这是在帮你在说话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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