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骜读完,便立即在案台前秉烛回了信,出门招徕一个书院的小仆给怀歆送了去:“立志于天下者何必从于庙堂?哪里不是安心处?何处不能为天地立心,为生民请命?今幸得机缘,日后愿与怀兄同勉,增益其所不能。”
送了信,古骜也想到了什么,回房与田榕道:“你我现今拜了师,写一封信回田家庄罢,给家里报个喜。”
田榕道:“我也正是如此想呢,但我文采不佳,古兄斐然成章,不如你帮我写嘛?”
古骜点了点头,也不跟田榕客气,便道:“好。”
提笔落毫,古骜立即写好了回去的家书,家书中特别请田家长子田松将信看完后念给古贲。收好了绢布,系在小袋里,两人商议着:“明日一早,便令人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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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大清早,古骜着人送了信,便去竹林见怀歆,怀歆一看见古骜,就坐在大石上笑道:“骜兄,议政堂之事,真是因祸得福了。我之前看见云公子慌慌张张跑过去,还有些担心你,可惜我身不遂,不能近人多拥挤之处,否则我也想去一睹古兄的风采呢!”
古骜闻言,见怀歆原本青白的虚弱面容上,似乎漏出一丝神采,便不禁勾唇道:“怀兄,你这是揶揄我呀!”
怀歆笑而不语。那天议政堂的事他听说了,古骜如何为人,自己从前果然没有看错,只是却看漏了一点……
古骜质朴鲁直,虽然一眼看去,似乎总给人一种‘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过刚易折之忧,但实际却并非如此。之前情况如何恶劣,云公子误解他,同舍人田某出卖他,山云书院的世家子排挤他,齐老爷甚至想以此污其师门……可就是这么多的不堪,经过古骜腾挪,却居然一一化解开了。
怀歆也由此知道,古骜身上,除了一个‘坚’字,还有一个‘忍’字。若是古骜之前便因为云公子的误解,同舍人田某的出卖,而大发雷霆,或者竭力自辩,以致于裂痕先存,那议政堂之事,如何能在人心中生出石破天惊,疾风骤转之撼?
有德之人,天必佑之。难道,说的就是这种?
怀歆不禁暗自思量。
云卬昨日来给自己送饭的时候,那神色怀歆可看得清清楚楚,经此一役,古骜非但没有四面楚歌焦头烂额,而且还同时得到了云卬的倾心,廖去疾的惫懈,田榕的感恩,山云子先生的相救,书院众多夫子士人的注目……
原来只知古骜锋芒毕露,如今看来,他竟还有一张福相啊!
也许是这些日子的陪伴,让怀歆真的将古骜看成了知己;也许是古骜风骨具佳,令自己感佩,如今怀歆倒真心诚意为古骜打算考虑起将来来。
既然能成为山云子的学生,入仕倒不难,难的是今后如何办……一旦入了山云书院院首弟子的名册,四海世家甚至京城那边,都会争相拉拢。怀歆倒不怕古骜屈于权贵之威,只是怕古骜今后被如此一捧,生出一股傲气,倒丢了原本的坚毅质朴了。
怀歆不知道为什么,倏地就生出这样一种担忧……他觉得古骜似乎从小太顺了,这样下去总有些令人心悬,这才提笔写下了“潜龙勿用”的贺信,表面恭贺,实则警醒,也不知道古骜看懂了没有。
怀歆抬目,看了面前的古骜一眼,见古骜眨了眨眼望向自己,不禁心下自道:“……唉,看懂又如何,不看懂又如何?看懂的自然看得懂,看不懂的自然看不懂。我已尽朋友之谊,后面的事,也不是我能管的了……”
怀歆不知道的是,古骜从小就在夫子简璞的重压之下长大,肩上能承受的羞辱多,背上能背的赞誉更多……怀歆如今才看出古骜心性之中根结所在,可简璞却早已在与古骜初次见面的田家家塾中,喝斥田松:“不忠不孝,天下人皆管得,何况是我”之时,便洞幽烛远,看得一清二楚,经过这几年的雷霆手段锻炼铸造,早把古骜压出了一条金刚的脊梁。
见怀歆不动声色地看着自己,古骜便道:“昨信收悉,依照怀兄之意,如今不是有为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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