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流没有放手,也没打算争论,表情就像在看一个闹情绪的孩子。在某些时候,两个人的角色会像调转过来了一般,未经世事的俊流虽然就像玻璃般单纯易碎,但有时却又会异常地坚定。
“听着,这个地方我知道,过去我们在做野外生存训练的时候,我和一个同伴经常在这附近取水和抓鱼。再往前走你会看到一条更大的河,对岸会有一片空旷平地,就是野战队的训练基地,那里有可以接通校长办公室的内线。”
说完,他严肃地看着还带有迟疑表情的少年,用强硬的口吻吼到,“还站着等我发火吗!去找他们帮忙,别再耽搁了!”
俊流被迫离开的时候驻足了数次,他也无法形容在刚刚一瞬间隆非的给他留下的印象为何显得决绝,老实说,除了在身体相接的过程中他会遭遇对方那非理智的目光,这个有话就说的直肠子不会留余地给模棱两可的猜测,于是他从未试图去解析隆非眼睛里的深意,但这次,俊流竟然有回头加以确认的冲动。
目送着少年的背影没入丛林深处,逐渐被繁茂的枝叶掩盖,隆非用平常的节奏摸出裤袋里的一包皱巴巴的烟,抽出一根含在了嘴里,因为被雨水的湿气侵扰,打火机费了些工夫才点燃它。
随后他不慌不忙地站起来,悠然吐出了第一口白烟,随口说到,“还想看到什么时候,不出来做个自我介绍吗?”
四周安静了片刻后,便很快响起了靴子无顾及地踩在细枝上的断裂声,莱奥就像从这融化着他的丛林背景中重新被析出一般,从悄无声息行动的鬼魅回到了血肉之躯。谁都不知道他何时消减了那十多公里的距离,如同突降的噩梦般捕获了他们。
“真是名不虚传,”他拍掉了身上牢牢粘着的带刺果实,用上扬的眼角打量着依旧敢背冲着他站的隆非,要知道,他随时可准确找出十处以上从人类背部一击毙命的位置,“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没人能从背后接近我超过十分钟还不被察觉。”隆非轻描淡写地带过,他可没有余兴将自己的经验和敌军分享。实际上,对方会选择掉头追击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不幸的是比他预计得快了许多。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纵容你救走他吗?”莱奥轻佻地扬起眉毛,一边将皮套里的军刀抽出来,一边阴森地笑着,“我回去帐篷以后就没再合眼,你们是怎么跑的我都看得一清二楚,倘若那时候我出一声,就能把你们逮个正着,你知道为什么没有吗?”
隆非沉默着扔下手中只抽了一口的烟,用脚碾灭后终于转过身来,顺手折了一根挡在他身前的树枝,除了这个外,没有什么更坚硬的武器能够让他就地取材了。
莱奥看着对方手中那个妄图与他的合金刀身一较高下的愚钝木头,就如同他的主人──一个已经被丢弃的老旧部件妄图与他这个强壮得能干掉一头熊的杀人武器作对,本身就是极为荒谬的。
“是因为我想跟你那惹火的小情人单独相处,”他低声自言自语,脸上的肌肉因为急速聚集起来的兴奋而开始细微的抽动,“这样就再也不会被谁打断了,很棒是吧?可否先告诉我,他会以多动人的表情和姿势来迎接男人的侵犯呢?”
“你这蠢样恐怕不是他喜欢的类型,”隆非忍不住冷笑一声,“他不需要半小时就能到达野战军的营地,我看到时候,让那些被正好无处发泄的野战兵陪你玩玩吧?”
“半小时?”莱奥睁大了眼睛,仿佛听到了什么滑稽的故事一样。随后他上前几步,调整好手中武器的角度,摆出了一触即发的姿势,“解决你连五分钟都用不了。”
“隆非,不管你在悖都司令部多么出名,在我看来,你只是个懦弱无能的笨蛋,根本不配当指挥官。”莱奥似乎不急于动手,面对这个怎么说也算有来头的人物,他有兴趣多花点心思摧毁对方的自尊,“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吃败仗吗?因为你太把人当一回事。作为控制全局的统领,你若果断地抛弃被围困的士兵,自己先行撤退的话,整个部队还不至于散掉。”
“可你却选择把自己置身险境,失去了主心骨的军队比一群乱叫的鸭子还无用,根本不可能再组织接下来的反击。”
“而你现在又在干相同的蠢事了,”莱奥说着脸色就像戏剧表演一般显露出明显嘲弄的色彩,“为了救人质而失去报警的机会。”
“你要教我怎样开个小杂货店度完余生的话愿闻其详,要是在教我该怎么带兵的话,就别大放厥词了。老子在前线打得悖都军抱头鼠窜的时候,你大概还在新兵营里被教官打屁股吧?”隆非不屑地说笑到,轻松地回敬了对方的挑衅。
一开始就已经觉悟,如今这副身体能做的所有,只不过是拖延时间而已。他觉得头脑从没有这么清晰过,漫长的十年是仇恨作祟,不知自己为何而战,但现在却忽然有了答案。
俊流,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孩,我该怎样来定义你在战争中的存在呢?你可以在黑白符号之间影响一场死伤上万的战役结局,但是在面对这一个敌人的时候,除了献出尊严和身体,有什么办法来保护自己?
所以,总要有人为你扮演一回蠢货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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