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英台好笑,道:“山伯,我知道你性情直爽,只怕那些人里有几个来者不善,我怕你被他们所激,白白生气。哪知逸华兄力挽狂澜,一鸣惊人。”
“信斋就别取笑我了,”马文才讨饶,道,“我知道你能应付他们,只是不想叫你为了那些话生气。”
“我何必为了那些话生气?”祝英台奇怪。
“不气便好。”马文才以为他是真的不在乎,暗赞果真是奇女子,气度不凡。
不厌居的风波安然平息,然而书院中因女先生所引发的暗流却仍在酝酿。
周山长似乎对此毫无察觉,很快将松先生的课安排出来,贴在正谊院正门。第二天下午便有她的诗文课。
当日便有不少学生罢了课,下午更多,甚至有人洋洋洒洒写了大篇文章贴在那张告示旁。
文章中依旧是那些陈词滥调,末尾说如果书院不取消松先生的讲课并将她逐出去,这学生将对书院失望透顶,无法继续留在尼山书院读书。换言之,除罢课外,他已经开始以退学来威胁了。
然而直到松先生的课即将开讲,周先生仍旧没有任何动静。学生里已是暗流涌动,随时可能爆发出来。
马文才和梁山伯都问祝英台,周先生会怎么做。
祝英台分析道:“周先生在设尼山书院前便是寒门中有名的清流名士,性格也很清高自傲,有些人对他极为推崇,也有人对他恨之入骨。以他的性格,绝不会受人威胁,既然已决定任用松先生,必不会轻易改变。”
“难道他会任由这么多学生离开书院?”梁山伯忧心忡忡。那篇文章下已有十多个学生的签名支持。
“应该不会,”马文才道,“周先生想必有自己的考量。他虽然清傲,但看起来并不是那等顽固不化的人。”
“是啊,恐怕这事不像看起来这么简单。”祝英台微微一笑,道:“我们就先静观其变,也去见识见识那位周先生坚持纳入书院的松先生罢。”信步走向松先生的讲堂。
时辰刚到,一位年轻女子从正门款款迈入房间。她仪态端庄,又不失轻盈,身穿靛蓝襦裙,做一身妇人打扮,行动间散发出清淡花香。
讲堂内寥寥几个学生见到她出现都愣了,然后才反应过来,这位年纪轻轻、风雅精致的女子竟然就是松先生。
第10章 罢课(中)
松先生身高适中,身材匀称。上衣服帖,腰带高高束着,显得腰肢不盈一握,围腰下垂出几条细长的飘带,顺着衫裙长长地拖在身后,一条轻薄丝帔环绕过肩膀,搭在胳膊上,平添了几分柔弱fēng_liú的姿态。
她长相并不美艳,略施淡妆,看起来清丽秀气。可谓“亭亭似月,嬿婉如春”。她唇角带着清浅的笑容,十分妥帖有理,看似温和实则有些疏远。
虽然这位松女先生衣着并不华丽,饰物也质朴简单,但马文才还是觉得好像看见了一位世家闺秀。他转头看向祝英台,只见他也正以同样疑惑的眼神望过来。两人心里都有同样的猜测。
不过家世普通的人家平时很少有机会见到这样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讲堂内的其他人都纷纷为之惊艳,不约而同坐直了身子,悄悄将衣服理得平整,下意识地想要展现出最好的风貌。
松先生淡然入席,开口道:“诸位,妾父家姓松。妾不才,于诗文上略有小得,至尼山书院,献丑了。”
她声音清晰平稳,既不尖锐也不低沉,听起来颇为舒服。
“大舜云诗言志,歌永言,圣谟所析,义已明矣。是以在心为志,发言为诗,舒文载实,其在兹乎!诗者,持也,持人情性;三百之蔽,义归无邪,持之为训,有符焉尔。”
松先生娓娓道来,逻辑清晰,见地独到,各类典故文章都信手拈来,可见她确实积累厚重,饱有才学。初见时对其外表的惊艳已化为对她学识的折服。
时间倏忽而过,松先生恰好将诗的诞生与发展的历史梳理了一遍。她莞尔一笑,也不与学生们多说,点头致意后便起身离开。
待她身影消失在门外,房内的学生们登时议论起来,无不是感叹她外貌清秀,能力过人,也都羞愧于之前对她的轻视。
马文才几人也是感叹,几人边说边向住处走去。才出了正谊院的院门,便看见几个学生在高声叫嚷,说什么“女子为师,书院之耻”、“不守三从四德”一类的话。
祝英台瞧见一个熟人正在一旁看热闹,边叫他过来,问发生了什么。
这人叫杨安,个头不高,貌不惊人,成天乐呵呵的,见人就笑,和他说话的都觉得心情舒畅。他说话时也是连说带比划,有趣得很。
“祝兄,你们出来得迟了些,恰好错过这处好戏。”他嘿嘿一笑,指着那几人道,“这几个就是领头反对那女先生的,他们正在院门口预备趁着下学演说呢,就瞧见那位女先生出来。他们立刻来了精神,一本正经地劝那女先生,什么妇德不必才明绝异,女子应在家中相夫教子。口水费了不少,结果那女先生像没听见也没看见似的,毫不理睬。这把他们气得,竟然指着先生骂起来。结果你猜怎么了?那女先生说了句话,”杨安啧了一声,学着松先生的姿态,两手一端,捏着嗓子道,“色厉而内荏,譬诸小人,其犹穿窬之盗也与?”
听得几人噗嗤笑出来。梁山伯道:“松先生也是风趣,越发衬得他们小人了。”
杨安道:“可不正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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