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师道身在行伍,这话听来自然是痛快淋漓,即刻放声大笑。“慕容,慎言!这话若是教朝堂上的相公们听到,可不好收拾呀!”待笑过一阵,又黯然叹息。“夏国坐大,终究是我大宋将士无能,未曾除此祸患为君父分忧。”
种师道这般自责,慕容复只嘿然一笑,神色间尽是冷哂。
反而是苏辙生性敦厚又博古通今,低声劝道:“真宗皇帝在位时便已赐夏、绥、银、宥、静五州给赵保吉,后来灵州失陷裴济裴大人殉城……”那个时候种家先祖种世衡也不过是总角之年,苏辙摇头感叹。“此事与种小将军无涉。更何况,李氏在此地经略多年,我大宋早已失了先手。”
苏辙在慕容家住了大半个月,慕容复一向待他恭敬无有不从。哪知这一回,他竟出言反驳:“李氏趁着唐末中原大乱窃据五州之地,自知名不正言不顺,向来只敢以一方藩镇自居。太祖皇帝雄才大略,因大宋初定国力未复,方才许其世袭。只待来日方长,推恩李氏子孙,则五州之地不战而取。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太宗皇帝不知兵事偏又好大喜功,继位后推翻太祖皇帝之策将李氏亲族内迁汴京,却又跑了李继迁。之后,李继迁在宋辽之间左右逢源,取回五州之地又出大军包围灵武城。太宗皇帝派五路军伐他,皆大败而归。大宋与李继迁之间的君臣名分早在李继迁首次叛宋时便已不复存在,所谓的真宗皇帝割五州之地、李继迁后又向大宋称臣改名赵保吉,只是另一块遮羞布罢了。直至李元昊自立为帝,其所占夏、银、绥、宥、静、灵、会、胜、甘、凉、瓜、沙、肃数州之地尽是自我大宋窃取。”
苏辙下意识地跳过了慕容复对太宗皇帝的诋毁,只道:“不意明石对这夏国旧事了如指掌,如此说来这五砦之地本该是我大宋国土。”
慕容复点点头,回道:“李氏本是叛贼逆臣,大宋割地许他自立本是无可奈何。如今我宋军将士用命收回故土,若再被他颠倒黑白讨了回去,可是颜面无存了。若如司马相公所言,认了五砦之地归属于夏国,那更是自打耳光自取其辱!”原本的历史中,在是否归还五砦之地给西夏的这件事上,苏辙是上疏支持司马光的。可现在,慕容复显然绝不会让他这么干。
种师道来见慕容复,本是向他讨主意的。不想只这五砦之地的法统之争就得这么追根溯源又臭又长,他听得头晕目眩,不由叹道:“当初就不该割地给夏国,以致如今这局面!”
宋真宗生性软弱,澶渊之盟若非宰相寇准力排众议逼迫真宗亲征,只怕那时北宋就已变成了南宋。他割让五州之地造成既成事实,也是不想再起刀兵,用百姓田土换他自个平安罢了。之后,他的儿子仁宗皇帝有样学样,又认了灵、会、胜、甘等数州归属于夏,以至于这大义名分竟归了西夏,方才有西夏使者理直气壮问大宋讨要五砦之地的奇葩事。
然而当着这满堂忠臣烈士的面,慕容复实在不好意思将宋太宗以后的皇帝一个个吐槽过去,只无奈笑道:“我曾听过一个故事,说的是村间一个赖汉名为阿q,一次走在田间无端被村里的恶霸痛打一顿。阿q被打地鼻青脸肿自然心中生恨,可又畏惧恶霸不敢报复,只得自嘲‘我儿子打了我!’,说了数回竟又洋洋自得,自觉大占便宜。此乃所谓,精神胜利法。”
慕容复的故事刚一说完,堂上众人尽皆喷笑,指着他连声笑骂:“阴损!刻毒!不是东西!”
待笑过一阵,苏辙忽而沉沉一叹,肃声道:“我这便去拜见司马相公,这满朝文武总不能让人当成了赖汉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国体何存?”说罢,便起身匆匆离去。
秦观见状也跟着站起身来道:“我回去翻翻史书典籍,朝会上追根溯源将这五砦之地的归属说个明白!”
种师道目送着二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扭头向慕容复发问:“小苏学士真能说服司马相公?”话音未落,便见着慕容复正似笑非笑地望着他。那眼神阴冷慑人,教他心底发毛。种师道赶紧一低头,颓丧地重复慕容复曾对他说过无数遍的那句话。“是我太天真!”
慕容复满意地点点头,悠然道:“这引经据典掉书袋子原是腐儒书生的挚爱,你一个粗鲁不文武夫就不要凑热闹了。明日大朝会,这正统之争先让文官们去辩。让种经略趁乱打打太平拳,先把这朝议打成消耗战。”
种师道想到司马光那把花白胡子,不由嘿嘿一笑。
但显然,慕容复绝不会因为司马光已是六旬高龄就轻易放过他。“待文臣们争上数日,司马相公舌战群臣、说遍天下无敌手,咱们再上些干货!”只见他随手翻开了一早摆在书案上的一幅地图。
种师道受了慕容复的指点,摩拳擦掌要将司马光打个措手不及,兴冲冲地走了。而陪他一同前来的邓百川却又被慕容复留了下来。
不明所以的邓百川跟着慕容复来到书房,沉默地在房内候了许久,方才听到慕容复以漫不经心的口吻轻声问了一句:“李延宗的家人死了多久了?”
慕容复有此一问,邓百川登时面色惨白如遭雷击,当即跪了下去,唯唯诺诺地请罪:“属下有罪,属下该死!”
一直背对着邓百川负手望着悬在墙壁上的长剑的慕容复始终没有回头,任由邓百川长跪不起。仿佛隔了许久又好似只过了一瞬,慕容复忽而冷冷一笑,低声道:“何罪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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