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或许是别人的痛处,被他这么问了出来,那人还能故作轻松的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已经很好了。
那脚腕也是青青白白,小腿后的跟腱在接近脚踝的地方收拢成一束,却在连接脚后跟的地方突兀的断开,莫名的叫人心里不舒坦。
等到那脚消肿的差不多,他才抬起头来,一丝不苟的给他穿好鞋袜,而后飞身跃上了屋顶,大老远举起酒坛子示意了一下,疏朗的笑道:“梅子青,真不喝?”
陆含章没回话,过了好久,才平平淡淡的答非所问道:“我那混蛋老子给我挑断的。”然后他紧接着就笑起来:“别问我我老子是谁啊我跟你讲。”
他这么一笑,带了些想要迫不及待的从这种氛围里走出来的意味,仿佛被什么青面獠牙的东西追在身后,即便前方是万丈深渊,拼着粉身碎骨,他也一往无辞。
适时,十五的月亮慢悠悠的翻过了清凉绝壁,清清凉凉的银辉如巨海一泻,将石头山上的风物映照的一清二楚。
柳长洲坐在屋顶这个得天独厚的地方,将方圆几百里的风光尽收眼底。
远处的山花,近处的冰潭,一望无垠的苍穹,和斜倚梅树的新知。
他总是步履匆匆,偶尔片刻的光阴容他驻步回望,山海拾贝一般抓住近在眼前的美丽,也总要比寻常人更懂得珍惜,得知一切原该得来不易。
今次的梅子青特别醇正,他一气儿灌了一整坛子,这会儿十分没出息的觉得有些想上茅厕。于是他吸了一大口暮冬冰凉冷冽的空气,十分豪迈的脱口而出:“站得更高,尿得更远!”
倚在树下的陆含章正打算尝一尝那罐子里所谓的梅子青,突然听到这么一句话,猝不及防得就将尚未来得及咽下去的半口酒全数喷了出来,连带着咳嗽了好长时间,连原本苍白的脸色都染上一层红晕,显得格外妖艳了。
他抬起袖子蹭去下巴上的残酒,断断续续的边咳边道:“看不出来么,柳师爷志向这样远大。”
柳长洲故作谦虚道:“一般吧。”
这时,从悬河口的方向传来一声极其细微的石块碰撞的声响,然而那声音在响过一声后,就像是被什么人刻意制止一般,周遭重新归于一种十分不自然的阒寂。
不像是尘埃落定的杳无人声,更像是声音正发到一半却突然被扼住了喉咙。
陆含章扶着梅树站起来,尝试着走了几步,然后观察力十足的在不归堂的北面外墙上发现一个十分天然的石头堆,那石头堆恰好从地面一直延伸到不归堂的屋顶,巧夺天工的给他提供了一个更上一层楼的捷径。
然而石面上敷着一层十分轻盈的薄冰,踩到屋顶那一脚还是不稳的晃了一下,攀着柳长洲伸出来的一只手才顺利的坐了下来。
屋顶平整的面积不大,正好方便两个人贴面耳语。
柳长洲侧着身子给他腾地方,仗着自己功夫不错,半个身子悬在屋外,轻声说:“你猜是谁?”
陆含章点点自己大拇指上那枚玉扳指,意思很明白——苏钰。
两人心照不宣的点点头。
陆含章倾身凑过去,耳语道:“你知道什么叫联级放大吗?”
柳长洲狐疑的侧过头,一挑眉毛,做了个“有话说有屁放,别跟这儿卖关子”的表情。
屋顶条件有限,陆含章四下找不着趁手的材料给他做模型,只能就地取材——他把柳长洲的两只手摊平,掌心相对摆在一起,自己也如法炮制,和他的手平行着隔了一段距离摆在一起,然后最边上的手一边倒,压在相邻的手上。柳长洲会意,两只手跟着做了个次第被压倒的动作。
陆含章轻声的解释道:“我把上层的固定门改成了这个结构,九连环知道吧,解开一环才能开始下一环,是环环相套的。和这个一样,只有上一级的倒下来才会打开下一级的开关。不过这些都是留在最后的步骤,图纸上根本体现不出来。”
柳长洲手握成拳,伸出大拇指,隐晦了表达了一把“高,实在是高。”
紧接着,两人脚下的不归堂像得了哮喘一样,开始小幅度的抖动起来,屋顶竟然一点一点往下陷。
眼看那石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下滑,柳长洲“他娘的”一声,身手利索的拽起陆含章,又由于离得比较近,他顺手就把那人抱了个满怀,紧接着跟一张弓一样轻轻松松的弹起来,衣衫滑过不归堂的屋角,轻盈的落到了地上。
方才不归堂还算给他俩留了几分面子,没有大幅度咳嗽,只是轻微的喘了几下,等他俩已经站在地上,患了肺痨的不归堂彻底病入膏肓,稀里哗啦得塌了个面目全非,临近的梅树也被祸害了个稀巴烂,满眼的雪地里飘落一地零香。
柳长洲愣愣的看着一地石块,愣愣的问道:“老板,给解释一下,什么原因啊?”
陆含章犀利的点评道:“你太沉了。”
柳长洲默默的把掉了的下巴收回来,笑着说:“你放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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