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自己变成了全天下最可怜的人,被困在了陡峭山峰的顶点,四周尽是乱石和枯木,同伴和侍女活泼但是愚蠢,牧师和修女睿智可惜死板。艾琳有时坐在教堂后的花园中,看着花开花落,风卷云残,不住地叹气,也不住地想象。老修女跟塞拉抱怨艾琳不再做功课了,还在祷告的时候出神发呆,于是有一天塞拉礼貌地跟她说:“国王想您回去了。”为什么不呢?艾琳脱下了黑色的修女服,长长地舒了口气。
可之后的日子怎么办呢?她在窗户上用手撑着脑袋,觉得自己好像永远都得不到期盼的东西了。她每回听到谁家的女孩出嫁,摆了多大的排场,送了多少嫁妆,丈夫是怎样的优秀,婚姻是多么的融洽,便觉得烦躁和不安。她本来早该承受的命运现在又让她心烦意乱,她渴望一段私密的爱情,不论最后是悲剧还是喜剧,她总归想依自己的意思去找中意的人,也许还要经历一些戏剧性的波折。他们会躲在葡萄架下,慢慢地靠近,脸庞贴着耳朵低声说着迷人的情话,温暖宽厚的手坚定地握着,然后他们的嘴唇渐渐接近,越来越近,清风会吹进她融化的心,就像吹散一阵迷雾。然而这一切都不再可能了,父亲突然病倒,艾琳成为王国的中心,她的周围聚集更多的人和更多的眼睛,人生中第一次,她认识到公主是个什么样重任。人们都关心她的婚姻,但爱情?那实在不算什么了······
她开始听天由命了,对照那些殉教的圣女,她认为自己也是在为了某种事业而牺牲,悲天悯人的情怀又被唤醒。她想干脆嫁给一个瘸子或者瞎子吧,之后再过着清贫困苦的日子,她想如果这不叫做神圣,那还有什么叫做神圣呢?这种念头起初把她自己都吓了一大跳,但马上又转变成一种满足和对旁人的期望,她想:我既然已经做出牺牲了,你们也该如此。艾琳渴望看到别人也跟她一样做出奉献,她有时跑到厨房(厨师们都吓了一大跳)去抚摸待宰的牛羊,为它们祈祷,并流下热泪;她跑到孤儿院,为那些没爹没妈的孩子带去糖果;她要是听说谁着病受了伤就得非打探清楚不可,病痛越强烈她就越感到同情和满意,并满意地想“我也跟你一样遭着罪”。
直到今天,一个年轻贵族倒在了自己的眼前,鲜血染红了她的手,她慌了神,感到害怕,被老妈子护着回到卧室,给她唱儿时的歌。艾琳缩在被子里哭,像很小很小的时候看到那只死去雌鹿时一样,她又感到了切入骨髓对死亡的恐惧。可眼睛哭干了再回味起来,竟觉得激动不已,她见到了不折不扣的牺牲了,简直就像诗人所吟唱的传奇故事一样——一个勇敢的好男儿为意中人献出生命。艾琳觉得自己是这幕现代悲剧的女主角,而奥拉韦托呢,这个沉默寡言的公爵之子,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还能扮演了什么角色呢?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深夜,这颗躁动的心灵才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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