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广州著名“讲古佬”林绍明在时隔10年后再度出山,在城区电台播讲粤语评书,但选取的不再是过去被播讲无数的《红楼梦》等“常规名著”,而是在广州流传近百年的鬼故事——《大闹广昌隆》:
木棉花发几支红,
离合悲欢事不穷。
今日新添情塌史,
且听大闹广昌隆!
林绍明平仄分明、顿挫有力的粤语“讲古”,在老广州的回忆里勾起了一去不返的生活图景:西关那星罗密布的横街窄巷,每每临近傍晚六点,街坊们就会坐到门外的竹椅上,摇着葵扇,围在收音机旁,等待讲古佬们开讲。
广昌隆的故事,传说中就发生在西关大屋间错落的麻石街道上,十三行上雕砌欧式立柱的商贾银铺,虽然是几经剔去“糟粕”的封建传说,但听起来更扣人心弦,如临其境。
话说在清末(一说是民初),善良的刘秀才在城里卖绒线,不巧遇上瓢泼大雨,跑到一家叫做琼芳的客栈投宿,但客栈老板推托客满不依。刘秀才再三恳求,琼芳老板勉强将其收留到柴房。夜半时刘秀才发现房门端坐一位淡妆少妇,大惊失色之际得知原来是继女廖小乔的鬼魂,被一名叫赵槐安的负心汉财色尽骗抛弃后悬梁所化。廖小乔哀求刘秀才帮助报仇,刘便将其藏在油纸伞里,带到赵槐安的发迹铺号“广昌隆”,廖小乔破伞而出,以红罗三尺生生把那赵槐安勒死,报仇雪恨。
旧时的广州,道观三元宫、佛庙六榕寺是辟邪驱鬼的地方,现在依旧青烟袅袅。传说中,新建的芳村黄大仙观、黄岐龙母庙也有镇邪辟恶的法力。当躲在伞内的廖小乔魂魄被刘带往广昌隆时,面临着被阳间发现的很多“危险”依旧回心不改,慨唱着:
“……三元宫外善信排哂长龙,……五仙门外路路皆通,六榕寺的和尚将经诵,……九层宝塔立城中,十里长街边个知道有鬼,所以鬼咁滋游淡定走过人丛。”
如今的广州,荔湾与海珠南华西一带的古旧街巷大半被拆,左邻右里间也难觅当年之融洽无间。“听古仔”的习惯已化作高楼大厦间的远去回忆,拆卸与重建之间,不少破落又有年份的地方都传出了比“大闹广昌隆”更匪夷所思的鬼故事,回荡在坊间与网络,提示着这城市外在新潮、内重伦常的微妙心态。
六榕寺门前矮楼婆娑。净慧路,烟雾飘渺,走近已分明可闻到烧香味。四十多岁的陈姨有家作“敬事”的店铺,卖的小半是莲花灯类的供佛器具,大半是各种风水器具,还有神台以及供拜祭焚烧的金银衣纸。
傍晚六点多了,陈姨拿出一叠金银衣纸,放到门口三个焚烧桶中漆红的一个焚烧,“这是保佑店铺顺利员工平安的,里面还有平安符和冥币,不能投错桶,每天烧,在这个时候烧。”陈姨年纪不大,却像已经“看破了红尘”般,为人顶和善,街坊邻里没有不说好的。
二十多年来,陈姨一直保持初一十五拜神的习惯,晚饭前不忘给祖先上香,农历七月更是与很多老广州一样烧纸给祖先。“不这样做,心里不安...我很幸运了,这个年纪还能有个铺子。”
年轻的陈凡站在树下帮助两个中学生作鬼节仪式:在一包装满冥衣冥纸的纸袋外写上学生嘱咐的名字,然后用火机点着,投进另一个焚烧桶里。因为刚下过大雨,他不时用火钳拨弄火堆,以免熄灭。
陈凡是陈姨的养子,也是家里唯一的亲人。陈姨的男人当兵,平日里忙得紧,连婚也是请假回来草办的。早些年结婚没现在繁琐,过一床被子两人就成家了。
按照陈姨的话说,这样也挺好,没有大喜,也就不用大悲。婚后的第一个月头,陈姨的爱人过世,在当时成了大事,顶上的领导下来慰问,整条街的人都来帮忙。后来这个孩子就跟了陈姨,随的是陈姨的姓,取过世的爱人的名,至于为什么这么选择,陈姨有自己的坚持。
“如果你说了七月要烧点什么给谁,那就不要忘掉,因为人家会记得你说过。”陈凡不时的转述着从陈姨那里听得烂熟的话。
闰七月里,店里的金银衣纸天天卖光。即使没有烧纸,陈姨的生意也很好。四十多岁的她已在旧城区添置了两处房产。她深信这是冥冥中受保佑,所以长年恭敬地执行各种“规矩”。
在陈姨记忆里,“规矩”都是老一辈的人教下来的,并不系统,也无权威之说,不过陈姨店里的很多风水器物,譬如貔貅、金蟾、麒麟、龙龟等,尽管摆放的方式等细节各有说法,但都与挡煞、保平安和催财等含义有关。“我并不贪心,只求继续平安顺利,儿子健康。”
“旧历七月是阴间开门,鬼魂能来到阳间,烧些钱和吃的给祖先,让它们保佑家里平安顺利。”陈姨的老顾客,陶女士,是懂“规矩”的。她住处附近的小巷子,不少人曾烧“街纸”,拿出一叠叠没有写名字的金银衣纸在路边焚烧,“因为阴间放出来的还有不少无主孤魂,它们也要钱和吃的。”
黄昏将逝,阵阵风吹过,把不少燃烧的火星和灰烬抛出焚烧桶外,“当它们飘扬的时候,就表示有鬼魂已经收到了,”陶女士小心地说,愿孤独的灵魂可以找到归宿,并记得帮助过他们的阳间之人。
陈姨和陶女士闲时会坐在一起拉家常。在陈姨爱人过身那年,陶女士曾为陈姨打点头七尾七等诸多事宜,譬如出殡之日,在丈夫像前扭断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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