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她还是个肆无忌惮的假小子,在三月的春风里跟随着这位盈川侯的军队回城,齐牧的贴身护卫带她上马,齐牧则与她的兄长殷子夜同乘一骑。
她平生第一次骑马,欢快得不得了,忘乎所以之间也曾不时偷瞄兄长,但见他一如沉静地骑在齐牧那高大壮硕的宝马之上,不发一语,坐在他身后的齐牧双手拉着缰绳,与别的将士偶有说笑。
而第一次来到盈川侯府,殷果记得真切,恰好在十年前。
那一年的寒冬,雪下得比往年都要厚重,中原大地本就战火连天,那个冬天更是不知道冻死了多少人。兄长殷子夜带着她与唯一的老奴仆阿罗,跋山涉水历经艰辛,终于站在了盈川侯府门前。
门口有兵卒把守,殷子夜走上前,礼貌地自报家名,“在下殷源,乃陈县殷氏族人,求见盈川侯。”
两位兵卒看了看这位寒酸的不速之客,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回道,“侯爷不在府上,请稍候一时,或择日再来吧。”
这倒是真话,殷子夜到达的时机不巧,盈川侯确实出门去了。殷子夜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仍深施一礼,“多谢,那殷某在此相候。”
殷子夜转身慢慢地走向大门不远处正翘首以盼地等候着的老仆人与小妹,轻轻地叹了口气。
事情,想来不会太顺利了。
陈县殷氏,着实并非什么响亮的名头,不过是一个尚还说得过去的书香世家,族中没出过什么当权的大官,反多是些恬淡的清流隐士,在太平盛世里,凭着家中一些田产,还能无忧度日,研究学问,在陈县有着不错的名望,可放到盈川侯眼里,或许就不值一提了。看那两位守门兵卒的反应,殷子夜猜想,他们或许根本不知所谓陈县殷氏乃何方神圣。
既有求于人,岂能不低头,殷子夜将手掌轻轻覆在小妹果儿的脑袋上,示意她不要捣乱。
殷果记得,那天的雪越下越大,天色一直灰沉沉的,仿佛从未明亮过。
等待的时光是漫长的,殷果甚至觉得这一日不会有终结的时候。她本来就饿着肚子,漫天飘雪中,寒意一层一层地侵入,冻得她瑟瑟发抖。她死死盯着盈川侯府的那两扇大门,就等着它什么时候打开,让他们进去,暖暖身子,喝口热汤。
她的愿望是那么简单,又那么强烈。
“哥,我冷。”殷果低声地抱怨。
“嗯。”殷子夜却只是淡淡地应一声。
“我饿……”
“嗯。”
“……”
过一段时间,这样的对话就会重复一遍,殷果明知毫无意义,可她忍不住。
终于,车轮碾过雪地的骨碌声由远方传来,殷果欣喜地回头,猛地扯一把殷子夜的衣角。
街尾转角处,徐徐驶来一辆马车,快至侯府门前,马夫一勒缰绳,马头当即一扬,四蹄踏地,渐至停步。车帘掀起,下来一位华服男子。
殷果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随时准备这男人一声令下她就撒丫子跑过去,可男子自始至终都没有侧目看路旁的他们一眼,神色匆匆径自便大跨步往府里走去。
殷果特别不明白的是,那两个守门兵卒什么话也没有跟那男人说,有关他们的事,一个字也没提。可她听得很清楚,周围的一众侍从称呼那男子为侯爷。
他们这半日里天寒地冻中的等候,得到的只是不明不白的无疾而终吗?
“少爷……”老仆阿罗伸手去搀扶殷子夜,殷子夜一动不动,仍立在原地远远地望着那数道身影,直到华服男子完完全全消失在视线里。
殷子夜苍白的脸上仍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深深地呼吸一口气,朝阿罗摆了摆手。
罢了,罢了。
“小姐……走吧。”看到殷子夜自顾地转身,阿罗赶紧招呼殷果。
殷果不甘心,兀自执着地盯着侯府大门的方向,直至她听到一阵声响。
殷果转头看去,吓了一跳,殷子夜半跪在雪地里,阿罗搀着他勉力扶持着。
殷果跑过去,但见殷子夜面无血色的脸颊上,眉头拧成了一团。
他抓着阿罗的手臂,好几次想要用力站起,终是徒劳无功。
殷果怔怔地看着,忽然想起什么,赶紧低头去看殷子夜的左腿。
看不出什么,她试探着伸手去摸,情急之中没注意力度,殷子夜喉间猛地溢出一阵痛苦的低吟。
“哥哥你……”殷果抓着他的手想帮着把他拉起来,刚一碰到殷子夜的五指,便觉冷如冰块。
“我没事。”殷子夜这三个字几乎是挤出来的,可无论他怎么努力,就是站不直身子。
“哥哥……”殷果的眼泪簌簌地淌下脸颊,一股心酸涌上,瞬间红了她的鼻头。她怎么还是这么地不长性呢?殷子夜早将身上最厚的披风给了她,也把最后一块干粮给了她,她冷,她饿,可哥哥岂不是更冷,更饿?他无法回应小妹的诉苦,因为他也无能为力。
更何况,在逃难至此的路上,殷子夜的左腿受了伤,仅做了些简单的包扎止血处理,乱世当中,他们既没有银子,也找不到郎中。可殷子夜一直告诉她这伤没什么大碍,待顺利到达盈川侯府,一切便好了。途中,殷子夜确是一次都没有喊过疼。
而殷果这一刻突然想起,她的这个哥哥,最擅长的就是骗人啊。
连站都站不起了,他还是说,没事。
殷果很茫然,很无措,连一向稳如泰山、计谋多端的哥哥都倒下了,他们还有明天吗?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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