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放,”他终于有些不耐了,一手支在桌上撑着脑袋,一手用手指沿着茶杯沿儿画着圈,语气听起来竟有些像是在撒娇,可那看着我的眼神却叫我后怕又无处可躲。
那个称谓也让我浑身一个哆嗦,牙齿打着颤地说道,“表字可不是你这般叫的。”
他咧嘴一笑,没个正经的轻浮模样叫我十分无奈。他的目光在阿缜身上转了一圈,道,“带着这木头多不方便呀,就你我二人去,叫他留在这儿吧。”
我立刻就感觉到了阿缜急切望过来的目光,炙热、令人无法忽视。我用余光像是隐约看到了他的焦虑和不安。他不是一个会看人脸色、给人面子的人,也从来不管宋珉是尚书的公子还是皇帝的儿子,他就是一个直肠子,有什么说什么,不懂世俗里的人情世故,像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恪守着自己的准则,而他的准则往往就是我的决定。
我的视线一直都没移到他的身上,对着宋珉沉吟了片刻,露出了点为难的表情,“这恐怕不行,我家阿缜笨头笨脑的,被人骗去卖了都不知道呢,留他一个人,我可不放心。”
这种敷衍的假话宋珉自然一听就明白,便也松了口,只是嘱咐阿缜到时候莫要捣乱。
我笑道,“阿缜可老实呢。”
“呵呵。”宋珉跟着干笑了两声,打量着阿缜的目光中分辨不出是什么情绪。
一壶茶后,天光大白,外头也渐渐热闹了起来,大概是人气多了,也不觉着冷了。宋珉伸手招呼了小二结了账,就带我去他说的那个要让我开开眼界的地方。我问了几次,他故作神秘就是不肯说,显得十分无聊。
出了门,我留意到廊下那潦倒的汉子居然还在睡,他身边就有个卖活禽的摊儿,一笼子鸡鸭关在一起,又脏又臭,里头的母鸡仰着脖子“咯咯”叫了一声,做生意的小贩底下一摸,便摸出了个新鲜热乎的鸡蛋,还有一头鹅用根绳子牵着,绳子一头就绑在他身下的栏杆上,就这样他竟也还没醒。
莫不是死了吧。这想法一冒出,我心里便是一惊,也不知怎么的,就对那人凭空生出了点怜悯,大概是看他无房无瓦无依无靠,又或是惜那人怀中的“昼蓁”。
我默默朝他走了过去,伸手想要推醒他,可还未触到他的身上,便有融融暖意透过那单薄的破烂衣衫传上了我的指尖。
我心中微微一怔,手指将触未触之时,那人竟“嚯”的睁开了眸子,眼神清明,全然没有睡醒后迷糊的模样,阿缜猛地跳到了我的身前,手按在刀上,那人竟伸手一扣,阿缜握着刀的那只手竟无法再动,连刀都拔不出来。
只听那人打了个哈欠,嗓音嘶哑,语气中似有被我们打扰后的不满,“年轻人别动不动就舞刀弄枪,多不吉利。”
阿缜面色如蜡,他从小便力大无穷,从未有过今日这样连刀都拔不出来的难堪,咬着牙也要把那只手抬起来,却始终都没有成功。我轻轻拽了拽他,朝他摇了摇头,他便听话又不甘地卸了劲。
一旁看了半天热闹的宋珉这时突然发现了什么,一脸兴奋地嚷道,“大叔,你那花儿是哪里来的?怎么卖?”
那人抬了抬眼皮道,“你可识得这是什么花?”
“当然啦,这不就是……”
“没问你。”他毫不留情的打断了兴奋中的宋珉,而是望向了我。
☆、四
有芒草,种子,冰雪,掩住日光的旗;有马镫,铁门的兽头,荒沙下潺潺的血;有苍棘鸟掉落的羽毛,被斩断的蛇,炉上的雪,以及花开不过的明日。
还有……
还有我读不懂、辨不清的深意。
我险些要后退几步,来躲避这样的一双眼睛,与此同时,猛然惊觉这个男人与他身上装饰是那样的不相称,他像是披着一层污秽肮脏的伪装,躲在世俗里,却将整个人间都装进了这双眼睛里。
再迎着那目光仔细看那张脸,并不像乍一见时那么苍老,实际上顶多不过三十来岁。他的手原本是缩在衣袖里,这会儿因为按着阿缜的刀柄而全露了出来。那是一双十分有力的手。他手指很长,指节粗大,手背上的皮肤有些干裂,却并不干枯,指间和拇指内侧的位置覆着厚厚的茧子,看得出是一双常年使枪弄棍的手。
阿缜说的没错,他确实是一个高手。
他的武功、来历,我并非全不感兴趣,但此刻,那些都显得无足轻重,就连他怀中令人啧啧称奇人人雀跃以求一瞻的名花昼蓁此刻也都被遗忘到了九霄云外,仅剩下眼前那双才叫我心头一跳的眼睛。
一旁的阿缜骤然间大喝了一声,紧随之,一道寒光乍现,阿缜的刀已霍然拔出且瞬间落下,我一声惊呼尚在口中,但见那男人却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起身、后翻、连退数步,身手敏捷,轻松躲过了阿缜这凌厉又势大力沉的一刀,不仅如此期间他竟还要看顾周遭小贩,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叫人眼花缭乱无从分辨他的身形。
那人站稳,离得并不远,刚刚好退出了阿缜的刀能劈下的范围。刀剑终有捉襟见肘的度量,阿缜的功夫相当不错,从未尝过这番挫败的滋味,脸色苍白,表情格外严肃,用力握着刀,指节泛白,直指着那个男人。
我见状,知他争斗心已起,慌忙按下了他的手,阿缜看了我一眼,眼中的怒火隐隐有些消退,却仍似有不甘,可终究还是照我的意思做了。
“在下鹿鸣,这是霍缜,这位是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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