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门的老张急急的走了进屋,向容老板递上一张名片:「老爷,外面来了几个日本人,说是来拜会二爷的。」
容修大吃一惊,不知道这小儿子什么时候又沾惹上日本人了,接过名片一看,上面全是日文,只有个名字认得:「栖川宫真彦」。
容修只觉得一颗心又提了起来,暗恨了一声家门不幸,日本人岂是好招惹的?不过没办法,人家都找上家门来了,还是只有硬着头皮出去周旋周旋。
客人已经来到前厅。容修走出去,正看见三个人旁若无人地对着一幅龚贤的山水图观赏。
其中一个留小胡须的矮个子正在用日语说着什么,皮肤微黑的那个男子不停的点头,仿佛十分欣赏,而站在中间的一位年轻公子模样,清秀冷峻,不时打量四周。
那个年轻人最先看到容修。他眼角的余光一扫到,立即就转过身来。
而他身边赏画的那两位也立即停止赏画,面向容修站好。
「让我来介绍一下,」短胡须的矮个子中文说得十分流利:「在下是大日本帝国驻上海第二兵团大佐东史郎。」
容修不知应该作何反应,只得点了点头。
东史郎继续介绍:「这位是大日本帝国驻上海总领事柳川正男先生。」
皮肤微黑的高个子堆起一个客气的微笑,向容修伸出一只手,同时习惯性的微微躬身:「你好,容老板。」他的中文带着一种怪怪的口音。
容修不太习惯这种西洋人的礼节,迟疑了一下才伸出手去握住那只削瘦的大手:「幸会。」
容修感到掌中的手骨节突出,几处指节还有老茧,凭着他的经验,这应该是多年练功夫留下来的痕迹。
「这位是总领事的助手,栖川宫真彦阁下。」
叫栖川宫的年轻人站得笔直,只微微一颔首。
容修抱了抱拳,还了个中国式的礼节:「幸会。」
容修心里七上八下。这两位听起来好像都是日本驻上海的高官之流,而中间这位栖川宫真彦虽说是柳川正男的助手,但是看起来架势反倒压过这位总领事。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来头。
小心驶得万年船,于是陪出生意人的笑脸:「来,请坐请坐,看茶──」
栖川宫自顾自的往首位坐了,其余二位方才在他旁边坐下。
「是这样的。」东史郎开口道:「柳川先生和栖川宫先生一向对中国文化十分仰慕,在派来上海担任总领事之后,曾经听过贵公子容嫣的一出戏,对容公子推崇备至,希望能够请容二爷出来见见面。」
容修沉吟道:「一出戏?」
「散花。」柳川突然以非常清晰的中文说:「天女散花。」
然后他又说:「在下,曾经到德国学习音乐,而中国的戏剧,和欧洲的歌剧,很相似。您的儿子,虽然很年轻,但的确是第一流的演员。虽然我听不懂得台词,不能领会最好的,地方,但是,他的歌声和舞蹈,让我感到中国剧的特别和美丽。」
栖川宫似乎听不懂中国话,所以柳川每说一句,都由东史郎为他翻译。
然后他面无表情的点点头,似乎在为柳川说的话背书。
「所以,栖川宫先生希望能在台下结识您的儿子,与他交流文化与戏剧,成为朋友。我们这一次是怀着极大的诚意前来的,希望能够在中日友好的历史上,留下一段美好的记忆。」东史郎的中国话十分地道,用词也准确:「第一次前来府上拜会,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抬手将一份锦盒装的礼物双手奉上。容修哪里敢受日本人的礼,极力推辞不过,只得接了,打开来,盒中竟然装了一尊手掌大小白玉观音,神态端妍,玉色温润。容修也是玩古玩玉件儿的行家,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当时就微微冒了汗,捧着在手里,简直像捧了个炭元。
「承蒙各位大人的赏识,容某人感激不尽。只是,这个,实不相瞒,」容修小心翼翼的说:「我那小儿子,目前并不在家。自从上一次唱戏突发疾病,一直没有好,所以送到乡下亲戚家去将息身子去了。」
东史郎闻言一怔,又用日语和那年轻人说了几句,非常明显的失望出现在栖川宫脸上。
柳川叹了口气:「实在太遗憾了。」
「所以……这份礼物,容某人是万万领受不起,还请收回。各位大人的厚爱美意,我一定转告犬儿,这个……」
「容老板太客气了。」东史郎抬手一挡:「我们日本人没有把礼物送到主人家里再拿走的习惯。据我所知,中国人应该也没有这种规矩吧,除非是容老板不想交我们这个朋友,不给我们这个面子。」
容修心中一惊:「哪里哪里,不敢不敢。」
东史郎皱起眉头:「容老板的意思,是不敢交我们这个朋友,还是不敢不交我们日本人作朋友?」
这日本人端的狡诈难缠,容修肚子里暗恨了一声,脸上堆起十二分的诚恳笑容:「东先生说到哪里去了,这是容某人的荣幸。只是实在受宠若惊罢了。」
在一旁一直没作声的柳川突然脸上微微一笑:「容老板,小礼物,请收下。也许将来还有用得着的地方。」
到了这个地步,容修只得心惊胆战的接了。
三个日本人告辞,送到前廊,忽然后院中传出一阵异常优美的笛声,横空而过,在宁静的屋舍瓦檐之间缭绕回转。
三人一下子停住了脚步。
这笛声就像在月光下沉寂的苍茫山麓,浅浅的风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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