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纵然是天,纵然可以责骂可以威吓,可以监工可以禁足,但又怎能阻拦得住莲生学习制香?只要能制出自己的香品,又怎能阻拦得住她成为香博士?那些条条框框,限制了人,却限制不了心,只要诚心上进,想必没有圆不了的梦,没有过不了的关。
小杂役莲生,用力擦了擦额头汗珠,泛满红潮的面颊上,绽开一个自信的笑。
莲生所居的苦水井,在敦煌城西南边缘。
城里其它地界,大都是划分严明的“里”,一格格,一块块,方方正正,每里十几二十户人家,高大的里墙围拱,里门定时开闭。唯有苦水井一带,不但没有墙壁和门户,连个像样的宅院都没有,只是一片勉强搭建在垃圾堆间的席棚。
这里本来叫做甜水井,名字来自一口深井,井水甘甜如清泉。不知何年何月起,井水变得咸苦,不能再饮用了,附近逐渐荒凉,唯有流离失所的底层贫民聚居。天长日久,水井废弃,周围也成了一片无人理会的垃圾场,污糟混乱,臭气熏天,沿着一条横流的污水,两侧挤满了敦煌城最为贫苦的人家。
莲生的家,就在废弃的水井边。是自己搭建的一座小小草庐,只够她一个人居住。从草庐向北,沿着泥泞的小路行去,便到了辛不离的家,几座比草庐略为结实一点的席棚,围成一个简陋的小院,院门只是用芦苇编成,和苦水井其它住家一样,从不挂锁,反正也根本没有东西可偷。
傍晚斜阳下,放工回来的莲生,飞奔到这芦苇门前,熟门熟路地推开,奔入,径直钻进院子一角的低矮席棚:
“送你一个礼物!”
正捧着医书攻读的辛不离,茫然抬起头,望着飞奔进来的莲生。天气炎热,他只穿了一件裲裆衫,大口裤,腰上草绳一扎,裸-露着粗壮坚实的臂膀和半面胸膛。长发结束头顶,没有发冠可戴,只裹了一幅布巾。
“猜猜是什么?”
莲生两手藏在背后,兴奋地晃着身子,玉色罗裙的裙角左右飞扬。一如既往满脸开心的笑,笑得眉眼弯弯,笑得整张脸都放着明朗的光彩,却又带着几分不同寻常的狡黠。
“是什么?”辛不离好奇地放下书卷。
“哎呀,叫你猜啊。”
“猜不出。”辛不离挠了挠头,露出一缕难为情的憨笑:“你的心思,我从来就没猜中过啊。”
莲生做个鬼脸,两手一摊,捧出一只布囊。
织锦面,素帛里,五彩花鸟联珠图案……这倒没什么,只见莲生素手轻拂,布囊缓缓向一侧展开,原来是一只针囊,里面九个袋口,置着九簇烁烁发光的银针。
“这是……灸针?”
辛不离的双眸顿时瞪得滚圆,用力在裤脚边擦净双手,小心翼翼地接过:“毫针,火针,圆利针,三棱针,长针,梅花针,火铍针,镵针,鍉针……天哪,全套的灸针?你从哪里弄来?”
“买来的啊!还能从哪里弄来。刘记的手艺,敦煌城里最好的灸针,我可是盯了好久啦!”
“你……你怎么买得起?”
狂喜与困惑交织,让辛不离本已渗着汗珠的额头,瞬间汗流滚滚:“这套银针,要价一千二百文!我,我也盯了好久……你哪里来的钱!”
“前天,发工钱啦。”
莲生双手拄在膝上,俯下身来,得意洋洋地瞄着辛不离的脸:
“不离哥哥,你猜猜看,我每月工钱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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