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呕——”
宋泽友端着碗避到一旁。
拿了毛巾将李浙希嘴角仔细擦干净,又将呕吐物处理了。
躺在门板上半死不活的李浙希不甘心地拼了老命发出嘶哑地燥音。
宋泽友百忙之中瞅了他一眼。
“嘶——”李浙希不知道牵动哪一块伤口。
“嗯?”
李浙希恨不得抓着这小子的领子,拼命摇。
“一锅水……米……煮起来……”
他心里想着要喝粥,现在整个灵魂ròu_tǐ都在渴望着粥水的滋养。
他便是这样的性格,心里想着什么,便会时时想着,刻刻念着,到最后非心想事成不可。
他知道自己性格上的弱点,所以向来对任何事情兴趣都不大,一心扑在吃食上,还落得如此下场。
宋泽友闻言,怔忡半晌,不禁失笑。
李浙希该不会是在教他怎么煮粥?!
被碗挡住的唇角微扬,视线突然与李浙希流露出极度渴求的眼眸对上。
恍忽间,似乎又想起过往。
不知道从何时起,许多匪夷所思的事情象是出现在梦境中,偏偏又似亲身经历过。
就如同黄梁一梦,那一世从出生到死于非命,桩桩件件,都让他为之发狂,却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
那一世,他厨艺高绝,从闻名于世的酒楼大厨最后成为入皇城的御厨。
对一个厨子来说,这似乎是人生的巅峰了。
然而,他竟不知,那方是地狱的开端。
身为厨师,每日与食材为伍,心怀着满腔热情,要做出超越自身极限的美味佳肴,让每个食客都心满意足,并以此为目标。
而后身为御厨,目标更上一层楼。
只盼这绝世厨艺能入得圣目,得万岁垂青,光宗耀族。
他心思单纯,为人热诚,加之厨艺高绝,以往在酒楼时,上上下下哪个不敬重他礼遇他。
到了皇城,一切都截然不同。
在皇城之内,不是菜做得好便能好的。
做菜之前,先要学做“人”。
与其说是做“人”,还不如说是做“鬼”。
做御厨不仅仅要有一手好厨艺,让味蕾得到极致享受,还要用自己做出的菜肴,杀人不见血。
世上食物相生相克,每日饮食调控,日积月累,若不能洞观幽微,身死时尚不明死于何人之手。
那时,宫中嫔妃,若怀龙胎,便又是他出手的时候了。
杀一个人,便入了阿鼻地狱。
一个、二个……沦为杀人的利器,最后成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到死,他做的菜哪怕是一道冷菜一道羹汤都尚未入得圣口,并非他的厨艺不佳,只是他没有得势,没有资格。
被判抄家灭族之罪,那刑部官员讽刺道:“你可知,何为君子远庖厨?正人君子连那猪羊临死悲鸣之声都不忍去听,你一个低贱的庖人竟然妄图用菜肴毒害贵人,可见尔等小人连庖人也不配当!”
那官员年青斯文,全身透着凌利浩然气势,却干净清透气质芳华。
再反观自身,一双手有洗不净的油腻,满身透着烟火气,低贱下等上不得台面。
官员看他的眼神如看蝼蚁,还透着好奇,好奇他这样一个不上台面的小人哪来的胆量谋害皇嗣,做这等抄家亡族之事。
“哪怕凭一百个你,也没这个胆量,你还是从实招来,这可是诛九族之罪,你一人扛不起的。”
是啊,这哪是他这等低贱之人所能犯下的罪行?!
在一盘大棋当中,他不过是颗小卒子。
他若不做,只怕立时死无葬身之地。
既然事发,必定是大厦将倾,大舟将覆。
他全招了,一五一十,巨无细摩,从一碗消暑汤打下第一个龙胎开始。
他好累,好累好累,这一刻他解脱了。
“简直是牲畜不如,你这样的人配当什么厨子?!”那刑部官员在堂上慷慨激昂,义愤填膺,大义凛然。
不配当厨子,那留着这双手干什么?!留着舌头有何用?
他被判谋逆之罪,剁去双手,割掉舌头,挖去双眼,最后血尽而死。
抄家灭族,血流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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