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乾盯着他看了良久,见他目光坦荡而坚定,雷乾微一点头,“好。”流景脸上喜色顿现,“多谢将军。”秦副将看着他身形稳稳,却是几步便到了帐前,心下赞他脚底功夫了得,看一眼依旧沉着脸色的雷乾,笑道:“恭喜将军麾下多得一员猛将!怎么,到了自己手下,还没罚便舍不得了么?”
雷乾朝着黑夜伸出凝望,良久叹息一声,“咱们公主在这个小子的事上,并不讲道理!”
秦副将也沉默一尚,才道,“她不过是个小姑娘,为情所困也是应当。圣上英明……”
“圣上……圣上……”雷乾喃喃道,“圣上只怕鞭长莫及……嘿,罢了,老子叱咤一生,还能叫个毛头小子吓住了不成,老子不信凭他和宁慧,能翻出天大的浪来!”他说罢便往校场走去。秦副将默不作声,在冷风里站了许久,才去校场。
☆、芙蓉帐暖
红泥小炉里煮着一锅汤药,秋红一时看看火候,一时看看宁慧,公主已在这巴掌大的地方转了无数个圈了,绕的她头都要晕了。
外面除了呜呜的风声,一瞬间别的声音都没了,一阵紧似一阵的北风刮过来,像连帐子都要掀起来似的。
“秋红。”宁慧道,“你看好药,我要去校场。”她裹上夹衫,也不管秋红欲言又止的挽留,径直走了出去。
外面除了岗哨和巡逻的士卒,便没有别人了,那些人都被集中在了校场上,前一刻她在帐子里准备熬药时便听得整齐的脚步声嚓嚓嚓地挪过去,往校场去了。她提着一盏油灯,茕茕而行,往校场去时有一个大大的转弯,突出的山体遮掩了校场上的灯光,那一声一声棍杖落在人身上声音却裹在风声里传过来,她转过那个大大的转弯,看见那里透亮的灯火,也听见流景终于忍不住的痛呼,她两腿发软,几乎要跪倒在地。
但她必须强撑着走过去,像是被校场上亮如白昼的灯火刺盲了眼,她一路跌跌撞撞,像个盲人一样摸索着前进。流景被吊在那里,夹着风声的棍子落下去,她便像一片枯叶一样在风中不停地摇摆,却又被另一棍子抽的向另一个方向晃过去。她一直挤进人群里,脸色苍白的像一只鬼。雷乾看到她,只微微抱拳。
流景也看到她了,她抬起蜡黄的,冷汗与泪水交混的脸,对她轻轻一笑,唇形开合,只说出“无妨”两个字来,那无情的棍杖便将其余的嘱咐与担忧都逼回了嗓子眼里,流景痛呼出声,再抬头时只有惨然一笑。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挺直背脊站着,揪着衣襟的手几乎要把衣襟扯下来,避风的灯盏被她提的太用力,烛光一阵晃动,雷乾察觉异样,犀利的目光射过来,她也只能昂首挺胸,别过脸去,怕别人看见她脸上的神色。
行刑完毕,校场上的士卒声振屋瓦地喊了些什么,她一句也没听清,只是觉得流景那只握着她的手似乎都没有力气,她说,“没事,叫他们抬我回去。”似乎还挤了一抹笑意问她,“凝神阵痛的药熬好了么?”她咬破了嘴唇也没控制住眼泪,雷乾对她的泪脸露出了一个深恶痛绝的表情。
夜已经什么深了,秋红托着下巴,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忽觉被人推了一把,立即惊醒,断喝一声:“谁!”看清是宁慧,不觉有些羞赫,扭着衣角叫了一声,“公主!”真是该死,当主子的还衣不解带地忙着,倒是自己先困起来了。
“没事了,去睡吧。”宁慧神色倦怠,那双清泉般明澈的眼眸有些发红,声音也黯哑了。
“可是……”
宁慧苦笑一下,“其实无妨。”她垂手走过去,流景合着眼睑趴在榻上休息,也不知睡熟没有,她眉头时而抽动,紧紧蹙起来,大概是疼的。她沿着榻边坐在地上,伸手握着流景一只手,将脸颊凑上去,轻轻挨着。
她以前也罚她,打她的,有时手段不可谓不严厉,那时她看不清她痛楚的模样,也无谓她的痛楚,她只是恩威并重,笼络人心罢了。她其实薄情的很,她只要精通算计,能保住自己,便好了。哪像如今,看着这个人被欺凌惩责,她恨不能替她。
或许她想错了,她该像千面和慕怀那样,繁华云烟,尽皆抛弃?凭她和流景的本事,逃过宁荼的耳目,并非不可能,从此隐姓埋名,不问世事,那么也不必再在这里为一席之地厮杀……
可是……她心里一痛,不由蹙紧了眉头。一只手轻轻地划过她的脸庞,在她眉心处停了一下,慢慢地抚平了她蹙起的眉头,她抬眸,流景不知何时醒了,带了几分笑意看着她。
“上来睡吧。”她说,往里挪了挪,让出一块地方来。宁慧还在犹豫,流景手上用劲,已将她拉了上来,“都是外伤,真不碍事。”她把宁慧圈在怀里,手指顺着她的头发划拉着,“伤药真是好,都不太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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