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净,漂亮。
卫广瞧着床上睁开眼睛的小孩儿,大底知道这两个词是什么意思了。
眼睛雾蒙蒙的,带了点水汽,瞧见床边站着的卫广,眼眶就湿润了起来,软软糯糯的唤了声哥哥。
他兴许是真的想做他弟弟。
不是刻意讨好,也不是蓄意欺骗。
卫广从小见惯眉高眼低,猜度人的喜怒哀乐是一把好手,此刻听了面前的小娃娃全心依赖的一声哥哥,心里一面有些发软的迹象,一面又有些恨恨的。
他这个新弟弟,和他常年陪玩陪乐,随时伺候着的小皇弟有点像。
有一副歹徒见了都忍不住捏一捏逗一逗的好样貌,天真,不谙世事,又礼貌又懂事,分不清好坏,也看不懂别人的眼色,做什么事对什么人,都是一副全心全意的模样,不知忧愁,就如他那个四岁的小皇弟,快要病死了,还只知道一个劲儿的缠着他要抱抱,要亲亲。
他现在是已经‘死’了的人,他那个尊贵的皇弟弟……想来也早病死了。
卫广虽然时时刻刻是个好哥哥,能把卫瑄照顾得妥妥当当的,但卫广把那些都归结为‘为活命所迫’,身不由己,可现在不同了,以往他得仰仗着皇弟活,现在不用了,他一点都不喜欢照看小孩子。
卫广的语气冰凉,又硬又刻薄,“我不是你哥哥。”
卫广说完,放下手里的碗,转身出门了。
荀文若怔怔看着桌上还晃动着水波的瓷碗,抿了抿湿润的唇,缓缓撑着身体爬起来,疼得脸色发白也不吭一声。
荀文若摸了摸身上快结痂的伤口,有些笨拙地给自己穿好鞋,下床出了院子,从院墙的阴影里跨进太阳底下,赶走了些阴冷的气息,才缓缓舒展了僵硬酸疼的身体。
元德端药进来,便见面貌精致的小孩儿正负手站在院墙外,闭着眼睛,仰着脸正对着太阳,任凭炙热温暖的阳光直直洒在脸上。
看起来说不出的宁静隽永,元德却硬是瞧出了股凄凄然的苦涩来,安静又让人心酸得不行。
元德扭头看了眼远处僵硬的小背影,甩了甩脑袋,脸上挂起灿烂的笑容走上前去道,“呀,和你哥哥闹别扭了么?”
“进来喝药吧。”元德一边说一边往里走,嘴巴里絮絮叨叨一点都不见外,“你可别跟哥哥调皮,师兄看他那么丁点年纪,硬是把你一步一步背到青云山来,还求师父救你,一个人把你父……”
元德硬生生把嘴巴里的话咽了回去,瞧得小孩儿脸上没什么悲伤的表情,才松了口气接着说道,“总之,你哥哥对你很好的,往后你二人,可得相依为命了。”
荀文若垂着的眼睑动了动,隐有水汽一闪而过,含糊嗯了一声,伸手手捧起热气腾腾的药碗,也不嫌苦,咕噜咕噜就灌了下去。
“唉。”元德慌忙去拦,“别烫着,等凉些再喝!”
荀文若喝完把药碗乖乖还给了元德,再抬脸起来,脸上就有了点笑容,脆生生道,“谢谢元德师兄。”
“呀,你认识我?”元德惊讶道,他们这可是第一次见了。
荀文若点点头,从椅子上跳下来,又跑上了床,想把被子叠好,他人小力气小,身体又很平凡,没有气感灵力,弄得气喘吁吁的也没理顺,倒是越弄越乱比当初还不如,元德见状连忙把他抱了下来,按在椅子上坐好,自己去叠被子了,“你人太小,这些事做不来,师兄来就行。”
“对了!”元德拍了下脑袋,走到荀文若旁边,捏了捏他的脸,问,“师兄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荀文若笑得眉眼弯弯,声音又脆又亮,“我叫荀文若。”
“你哥哥六岁了,那你便是五岁咯?”
荀文若一愣,手不自觉紧了紧,别过视线含混的应了一声。
青云山弟子不多,除却在外游历修炼的四五位前辈弟子,这山上统共也就只有二十余人,其中有半数以上是凡俗子弟,并不修炼灵力,只跟随剑修弟子修习些寻常武功,另外一些等级便稍微高些,便是修习灵力法术的了,各类灵修加起来,不论品级,总共不足十人。
山上无端多了两个小孩儿,山上的修士弟子们不但没什么意见,反倒是各个都以师兄自居,嘘寒问暖,凡事都对他们二人照顾有加,甚至把这山上最好的院落分给他们住,还心照不宣地把他们二人安排进了同一间卧房。
卫广大多情况下都没什么存在感,他不愿给别人造成多余的麻烦,是以这样的安排,他即使心里不愿,也不会把拒绝说出口。
卫广其实连见都不想见他的‘新弟弟’,更别说同食同寝了。
这种不情愿在卫广知道新弟弟的名字后,简直把他整个人都淹没了。
荀衍之是卫广对元守真说的真名字,衍之是他的字,荀是他母亲、也就是老皇帝第一任皇后的姓氏,卫广很小的时候,身边有个荀皇后带进宫的贴身婢女,对当年荀家的风光场景如数家珍,说是京城里的贵族豪门,三公四世,天下人只知京城荀家不知皇帝年号的不知几繁,可卫广还记得,那老婢女每次提及荀家,前面坠饰的词要么是当年,要么是十几年前……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别的什么都会变,但即便是如今,荀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姓的。
这里还属于京城的境界,荀姓的人家,恐怕只此一家。
卫广怏怏地想,他亲手埋的那对被迫害身亡的夫妇,很有可能就是他从未见过的某个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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