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那样。
——这种突如其来的熟悉感让他不安。
这恐怕是苏乐睡得第一个囫囵觉,整个身体都蜷在了傅肖北身旁,把属于两个人的被子都全抢了过去,把自己包成一个只露出脑袋的圆润的茧。
只是他不停地做梦,好的坏的都有,过去的事情不停地在脑海中出现,时间都混杂在了一起沉沉浮浮。里面有一个简陋而逼仄的小房子,有一些白色药瓶,还有水泥地——他有一整年都日复一日地独自躺在一张小床上,偶尔用一双死寂的眼睛望向窗外。
窗外不离尘世的人都行色匆匆,穿着颜色斑驳的衣服,覆着一张面具似的脸。
他们都忙着做什么呢?苏乐趴在窗台上想。
从晨起到黑夜,从雨到晴,从喧闹到静默。
时间对苏乐来说没什么意义,只是他每天都六点钟准时从睡梦中醒过来,随后急急忙忙地跑到窗边往外看,然后站在那里等一等。
有时候是等一辆车,有时候是等一个人出现。
——做噩梦惊醒的时候是在午夜,苏乐惶然地睁开眼睛,满头都是冷汗。身边的人却在熟睡,呼吸声绵长而均匀。苏乐扭过头,看了看傅肖北隐在黑暗中的侧脸。
他的左侧头发翘起,嘴巴也微微张开,眉头微皱着。那些狰狞的浅色伤疤也隐藏于黑暗之中,月光从薄薄的窗帘中倾洒进来,柔和了他的眉眼面容。
苏乐松了口气似地闭了闭眼睛, 然后凑了过去,轻轻地亲吻了一下傅肖北的额头。最终窝在他怀里,枕着他的手臂终于得以安睡。
第二天天亮他醒来的时候,房间里除了他之外空无一人,只剩下一只吃饱喝足、四处扭着屁股乱走的傻兮兮小金毛。
苏乐弯腰下去,把旺财捞到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摸它毛茸茸的小脑瓜,戳它的黑鼻头,把它举起来与自己平视,方便对话。
“他去哪了?
“是不是去上班?晚上会回来吧?
“你是不是他特地买给我的?
“他运气那么差,刮刮乐都没中过奖,能捡到纯种金毛就怪了。
“可能……”
旺财努力地从他怀里往外挣扎,然后咬住被子不撒口,不大一会就被自己的尾巴吸引了全部注意力。苏乐自言自语的时候,脸上挂着明显的笑容。
外头有隐约的饭香,傅肖北给他留了条,上面放着一张银行卡。
一共就五个字,出差半个月。
第24章
苏乐脸上的笑容刚刚出现,尚在唇角,并未扩散至眉眼,便又消失了,渐渐在心里沉淀为了几分酸楚。
他努努力将那点不应该出现的情绪成功消化掉,才将银行卡移开。
他在躲我,苏乐想。
旺财在他怀里伸了个懒腰,不明所以地抬头望着这个失魂落魄的人,然后舔了舔他的手指吸引他的注意力,企图将他游离体外的三魂七魄勾回来。
苏乐却仍然神游在外。
他昨天后半夜睡得太死了,像是想把之前缺的觉在一晚上之内补回来,甚至连傅肖北什么时候出的门都不知道。
“怎么可能会睡那么熟。”苏乐懊恼地想。
阳光是热的,苏乐却觉得自己的身体在泛冷,明明已经填了肚子,胃却仍然在隐隐抽疼,这份疼痛在逐渐蔓延,甚至延伸到了心脏。
他穿上了衣服,在与傅肖北重遇后第一次独自出门。
傅肖北最修身的衣服穿在他身上也显得宽松,黑色的外套像是挂在了苏乐身上。
外面天很晴,车水马龙,路人们有着相似的脸和五官。绿灯亮起时,伴随着叮叮叮的催促音,一巢人都急忙从道这边涌到道那边,苏乐将帽子扣在头上,混入人群中快行。
他刻意低着头,穿过一条条小路。
旺财脖子上拴了绳子,被苏乐牢牢地抱在怀里,身边的人太多,它有些不安地扭动身体。
路边的楼体上竖着缤纷的广告牌,风吹过树,扑簌簌地落下叶子来。路边倒是有几个闲适的老人围坐在一起玩牌,把赌点小钱当做这漫长一天的唯一乐趣。
苏乐脚步减慢,走进了一条泛着阴暗的小巷——这里阳光照不进来,整条路都像是被黑布遮挡住了。连路灯都没有,显露出破败颓然的颜色。
旺财这才得了自由,却有些畏畏缩缩地不敢往前走,转头回来委屈地看着苏乐,叼起他的裤脚往回拖。
苏乐只好又用手抱起它,用另一只手熟门熟路地推开了一扇旧铁门,楼道里连灯都没有,黑压压的一片。苏乐小心翼翼地扶着把手,然后上了六楼。
从门上摸下钥匙,他进了一间空荡的房子,一打开门,能渗进骨头里的阴冷之气便扑面而来。
——旺财立刻不安地小声叫起来。
“乖,别怕。”苏乐摸摸它毛茸茸的身体,轻声安抚,“咱们马上就回家了。”
这最多十五米,没铺地板,只有灰黑色的水泥地,最大的屋子里摆着一个薄薄的床垫,零零散散的药瓶,还有一个巨大的棕色老式密码皮箱竖在墙边。
皮箱上已经有一层积灰,墙壁上有黑绿色的霉斑,墙皮尽数裂开。
苏乐苍白的皮肤和削瘦无生气的身体,倒是与这里没半点违和。
旺财的那颗小脑袋根本记不住多少东西,忘性很大。在这里呆了两分钟,它就蹬开了苏乐去满地笨拙乱走,脚踢药瓶,爪蹬床垫,扭着屁股称霸一方。
苏乐轻声笑了一下,没去管它,只垂下眼帘将箱子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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