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诞今夜虽然赔了一根好鱼竿,但因鱼钓了不少满载而归,心情颇佳,回府后美美睡了一觉。第二日醒来神清气爽,卧房外玉兰树的花竟开了大半,一株白花、一株淡紫,相映成趣,任诞更觉心情大好。他吃了早饭回忆起昨夜夜钓,一时兴起就去了书房,打算画一张《夜钓图》。
任诞刚刚在大案上铺好了一张澄心纸,一名侍女上前轻声道:“郎君,孙家郎君来访。”任诞略觉诧异,把笔搁下,道:“请他来书房。”
那侍女颔首退出。
不一会儿,孙籍带着一脸假笑提着个鸟笼进了书房,见任诞大案上铺的白纸,立刻阿谀道:“表哥要画画?哎呀一定是一张绝妙之作!”
任诞直接略过这句废话,笑道:“表弟来赔我的钓竿?”
孙籍把鸟笼往大案上一放,掀起鸟笼上布帘,谄笑道:“昨天弄丢了表哥鱼竿,心中着实愧疚,想到表哥这几日闭门养病,难免无趣,这只鹩哥就作赔礼,给表哥消遣时日,我今日还有事,就先告辞了。”说完,孙籍就要溜走。
恰在此时,那鹩哥叫了起来:“可怜春风渡不得,北地胭脂少颜色!”说的颇为字正腔圆,必是被好好训练过一番。
任诞:“………………哪来的鸟?”
孙籍:“………………我是被迫的,他们说动了我爹,逼我把这鹩哥带给你。”
任诞简直哭笑不得,他逗了逗那小鸟,小鸟又快活地将那诗翻来覆去念了几遍,看来是只会说这一句诗。
孙籍说:“我可没把你是在装病的事情说出去。”
任诞颇有自知之明地说:“这不用你说。”
孙籍好心道:“表哥你还是把这事应下吧,反正你不应也不行了。”
任诞心中忽然一动。
孙籍道:“我听我爹说,温大人给董先生写信了。”
贱`人大大出场了,其实贱`人大大对喷子大大还是充满了同情与善意的!
第三章
五天后,董先生派人给任诞送了封信。任诞看完,叹了口气,命人备下车马,启程去摆放董先生。
董先生名董明彦,师从理学大儒郑颂。半生宦海沉浮,五十三岁忽然决意辞官,回乡著书治学,开办了闻登书院,门下弟子俊才无数,继承先师开创颂学,任诞与梁启章皆是其得意门生。董先生一生交游广阔,却有一个敌手至今针锋相对,便是扬州名士白晋生。年轻时两人是政敌,归乡后还都办了书院继续争斗。
而简傲偏偏就是白晋生最喜爱的弟子。
今日出门时天就有些阴沉沉地,马车走了一阵,竟真的下了场雨。虽是春日,却无春雨绵绵情致,反而倾盆而下,淋地人措手不及。这里距董先生的宅院已经不远,任诞干脆让车夫催马疾行。
约莫半刻,马车终于到了董府。车夫身上打湿了一片,任诞叫他随小厮去吃茶烤火,便去拜见董先生。
董先生如今七十有一,前半生思虑太过、奔波劳碌,如今年纪上来,身体渐渐衰弱,虽然精心调理,精力也江河日下。等任诞赶来,董先生却在榻上睡着了。侍女从内室出来,觉得十分为难,董先生近日难得睡了一个好觉,却又不好让先生的爱徒这样回去。任诞不介意,笑道:“无妨,我等先生睡醒便是。”便在外间坐着静静等候。
茶杯里的热水添了三次,董先生仍在酣睡。门帘却响了一声,任诞抬眼看去,一名青年掀起帘子走了进来,头发衣衫湿了大半,多半是骑马来的结果路上遇雨,却未避雨直接来了。青年唇色冻地有些发白,但他眉目温雅、仪态出众,这样竟不叫人觉得狼狈。
这青年识得任诞,任诞也认识他。
任诞起身对那青年一礼,想起前几日与孙籍还在聊这人,想叫一声“梁驸马”揶揄一声,但仔细一想两人又不熟,实在没趣,便规规矩矩地道:“梁兄。”
那青年——梁启章看见任诞,有一瞬诧异,眉轻轻一挑,旋即一笑,道:“任兄。”
小厮又生了新火盆给梁启章烤衣服,婢女端了热茶干布来,请梁启章擦擦头发去换身干衣。衣服换罢,任诞与梁启章寒暄了两句便无话可说,默默对坐了一阵。两人是同门师兄弟,但在书院中不过是点头之交,梁启章还先任诞一年离开书院。虽然都是董先生的爱徒,但梁启章儒雅温和、任诞惫懒无赖,总是无话可说,有些道不同不相为谋之感。
瓦檐上雨水滚珠一般纷纷坠下,织出细密琉璃帘,雨声淅淅沥沥,不绝于耳。
梁启章喝了口茶,唇色红润起来,忽然道:“听闻任兄最近一直在病中,没想到今日能在先生这里相见,任兄的病想必大好了吧。”
任诞对着梁启章这类温润如玉的君子最不得劲,他心里想谁有病,嘴上却端着斯斯文文的架子客客气气地说:“有劳梁兄挂心,已经病愈了。倒是梁兄,临安千里迢迢,来见先生可是有要事?”
梁启章眉头微蹙,这么一个简单动作有他做来也俊美无俦,的确是个偷香韩寿、傅粉何郎。梁启章道:“既能巧遇了任兄,我确实为了简——”任诞听到“简”字,饶有兴趣看着梁启章,内室忽然传出长长一声呵欠声,董先生拖地长长的苍老声音道:“什么时辰了?任放之来了吗?”
梁启章住了口,任诞颇觉可惜,只得朗声道:“学生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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