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夫确有医德,虽是这样古怪的病人与情形,还是细细碎碎的交代了一番事项。
秦疏是怎样的经历易缜自然比谁都清楚,听大夫说起秦疏的情形,虽然比他所想严峻得多,心里不安却还能镇定的听下去。等大夫说起注意事项,反而有些傻眼,这一样一样的,怎么这许多的讲究与麻烦。
胡大夫见他心不在焉的自顾发呆,只当他是不耐烦了。又吃不准那人到底是什么份量,于是住了口,而心里惦记着另一件顶要紧的事,此时却也惴惴的说不出来了。
还是易缜先回过神来,打点着精神道:“只怕一时记不住这么多,你写下来给我吧。”
大夫答应了一声。
易缜重付过诊金,想着秦疏的情形,这府上还是得时时有个懂医的。迟疑了一会又道:“说起来有个不情之请,若是大夫方便的话,还请留在府上照顾几月。”当日在桐城的两名大夫他倒还满意,然而两人无论如何不肯同来北晋。如今胡大夫既然知情,索性也不必劳烦别人。
胡大夫面露难色:“这,小人家里……”
易缜皱了皱眉,却只得道:“先生不方便,也就罢了,只要知道出去什么当说什么不当说便是。”这人在京里也算是排得上名号的大夫,他也不能像在桐城一般,将人强拘在府中。
大夫松了一口气,连忙称谢,又道:“小人虽然不方便,不过从前有个徒弟,跟着我学了几年医,也算是尽心力教出来的。他为人老实,在外游历了几年也没混出头来,近日正巧回来,想在京中谋生。他无家无业,倒是可以来府上做事,侯爷看是否愿意抬举……”
易缜正自苦恼,听得他这样说,一时没有旁人可用,也就道:“你先让他过来看看。”
大夫告辞回去,坐在轿中,这才有空把装诊金的钱袋打开来看,他方才也顾不得看,只掂着那重量有个十来两,却是黄金而非白银,这便算得是重了,除了谢礼之外,还有让他识趣闭口的意思。
胡大夫算不得数一数二的名医,这数量远比他出诊十次还多。然而他脸上不见分毫喜色,回了家就急急掩上院门,直奔里屋而去。
屋内有人轻轻笑道:“先生辛苦了。”
房内光阴并不十分明亮,这人坐在阴影里,脸是看不清楚的,他却能瞧见胡大夫一张脸乍青乍白,显出惊恐的样子来。
然而他又不敢得罪这人,只得战战兢兢的道:”你吩咐的事,我全照着说,还请这位爷高抬贵手,放过小人全家老小吧。”
那人也不说话,面目模糊,然而仍能感觉出一双眼细细在自己脸上刀子样的来回打量,似要看出他有无说慌。大夫被他看得发慌,一面又担心家人,正要忍不住滴泪纵横之时。这人终于满意了,收回目光道:“我自然守信,你不必担心。”
胡大夫知道医道同江湖中的毒物之道大不相同,况而他虽身为医者,却连家人昏睡不醒是何原因也不明白。如何能够放心。
这人掏出一包东西放在桌上,瞧着该是银子,仍不慌不忙道:“多谢先生,这点绵薄之力,聊助先生回乡之资。
他说话实在是温文,大夫又见他出手肯如此大方,想来全家人性命是无碍的。反而有些惊讶起来,连道:“这实在、实在不敢收大爷你的钱……”
见这人目光如刀的看来,是不愿啰嗦了,只得改口:“……也不必这么多。”又忍不住期期艾艾道:“我那个徒弟,实实在在是个忠厚人,不知道大爷要让他做什么……”
这人心里一笑,只道二百两作你的买命钱,那里算得多。难得他家人遇险,倒还记得为别人担忧。徒弟忠厚,师父也是个老好人,只是他还不知他那个徒弟,尸首早埋在荒郊野外化了士。这些事他接触无数,也没有别样怜悯之情。脸上也不露出声色来,只让他收着,起身就走。
胡大夫追出门来,却不见他一丝踪影。再回转去,果然老母妻儿都已经醒过来。只像是长睡了一场。问起前因,一个个稀里糊涂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府中当厨的人全数换过,易缜冷着脸,又把府中的两个姬妾也打发出去。那两人平素不得宠,但在府中也是好吃好穿供养着的,听说要送出府去,免不了哭哭啼啼,弄得易缜心烦。
这一忙就到了黄昏,他记着秦疏中午就没吃,又不放心,非要亲自到膳房门口盯着下人把一顿饭做出来。虽是极大的不妥,下人知道他情绪恶劣,此时那敢多话一个字,手脚麻利的料理出来。
秦疏勉强能起身,他历此变故,吃饭变得格外小心翼翼。易缜瞧着只觉可怜,倒是好声好气的哄,又眼巴巴的看着他吃下一小碗饭,这才随着他放了碗。又吩咐宵夜,倒是殷勤起来。
秦疏饭后又喝了小碗药,靠在床上不一会就昏昏欲睡,易缜也没什么话讲,只得笑道:“累了就睡吧。我在这儿瞧着你,你就不会害怕。”
这话其实没什么道理,秦疏不知是没听出来还是不愿理会,嗯了一声,整个人在床上蜷成个小团。
易缜过去替他掖好被角,要把他的手放进去时,觉出凉来。再一摸他身上也是冰得很。孕妇体温略高,易缜从前睡在他身边,只觉得是挨着个暖烘烘的火炉,如今却像是被子里捂着个冰块似的。
心里微微一疼,想起大夫说过最好房间不在阴暗潮湿的话。这偏院小屋本来就是闲置的,十分的简陋,此时越瞧越不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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