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济闻把被单带回去,洗了晾干。到了星期三晚上,他把被单收进来时突然很想看看兰星。这时才星期三,还远未到探望的时间。但他想把被单带过去,顺便看看兰星,就开车去了疗养院。
兰星一开始有些困惑,但很快就把那些困惑抛到脑后去,拿出自己的画来给蒋济闻看。蒋济闻把那套新被单拿出来,给兰星换上。兰星果然喜欢极了,扑倒在床上,成大字型躺着,闭着眼睛,嘴角咧得开开的,那一脸单纯快乐的样子,就仿佛他真的躺在了彩虹上一样。
蒋济闻看着他,摸了摸他头发。
回去之后蒋济闻有些担心,打了电话到疗养院,护理人员却说兰星照常睡下了,没有任何异常。蒋济闻放了心,觉得兰星或许已经不再像从前那么偏执了也不一定。
第二天蒋济闻跟以往一样上班下班,不同的是他第一次在午休时打开购物网站,在搜索栏里输入“彩虹”两个字,耐心地浏览起一排排商品。
下午他又往疗养院打了个电话,兰星依旧照常,现在正好好地在小花园里绕圈散步。一切如旧,从昨天到现在,什么事都没发生。他稍稍打破了兰星的规律,可兰星没有焦虑不安,没有吃不下饭,没有停止散步,一切都很好。
蒋济闻想,兰星照这样继续进步下去,也许自己很快就可以帮兰星联系到一所能够接纳他的学校。
变故发生在晚上。
快九点的时候疗养院打来电话,说兰星已经在门口站了一个小时了,怎么劝都不肯回去。一开始护理人员以为他只是出来外面透透气,反正门口有保安站岗,大门也关着,不怕兰星走出去。可后面有些不对,兰星一直看着大门外,好像在等谁。夜里风渐渐大了起来,他们怕兰星着凉,劝他回去,他不肯。问他在等谁,兰星一开始不说,后面才喃喃说出“哥哥”两字。
这还是蒋济闻第一次听到兰星叫他哥哥,虽然是从别人的嘴里听到的。
蒋济闻对电话那头说:“我马上到。”挂了电话抓了钥匙就火速出门。他一路飞车,半个多小时就到了疗养院,医生在大门口等着他,蒋济闻下了车就问:“兰星呢?”
医生拦住他,“你别进去。我还来不及跟你说别来,你就挂了电话。”
蒋济闻视线越过医生,看见站在入口处的兰星。
“别进去?”他皱紧眉头。
“是的,别进去。”医生伸手示意蒋济闻走远一些,他们两人顺着墙边的阴影走到远处。
“兰星在等你,他以为你会跟昨晚一样过来。”医生说,“我知道你想过去找他,让他回房间睡觉。你过去了他会乖乖听你的,可是明天呢,后天呢?”
蒋济闻抿紧下唇,不发一语。
“所以我们不鼓励任何不按计划来的见面跟举动,这会给他照成日常生活的混乱,他会弄不清楚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就像现在这样。”医生顺着蒋济闻的目光望去,看见入口处那个单薄的身影。护理人员已经给兰星披上件厚外套,外套是蒋济闻让秘书去买的,秘书按照正常十六岁少年的身形买的型号,但兰星太瘦小,外套披在他身上,有点空阔。
“我知道这很不容易,”医生叹口气说,“家长对自闭症孩子付出的爱,一点也不比那些普通孩子的家长来得少,甚至更多。有很多家长都非常想念孩子,但却无法时时看到他们。总得让他们学会自立,至少能掌握基本的生活技巧。”
可是兰星不是他的孩子,蒋济闻想,兰星只是一个半路出现的需要照顾的家伙。
医生说了就这么让兰星等着,让他自己明白蒋济闻是不会过来了。但蒋济闻竟没法就这么上车走掉,他一直站在门外的阴影里,看着兰星,直到睡觉时间到了,兰星遵照时间表走了进去。
兰星睡熟后,蒋济闻想进去看看他,但医生说不要。兰星今天的心情起伏不定,也许睡眠很浅,万一把他吵醒了,他看见蒋济闻,明天就更麻烦了。
那就算了吧,蒋济闻在门外站了一小会,开车走了。
第二天晚上兰星依然跑到门外去等蒋济闻,护理人员告诉蒋济闻不要紧,但蒋济闻依然开车过去了。他把车停在疗养院外,躲在阴影里看着兰星。兰星披着昨天那件大大的灰色棉外套,像株迎着月光生长的小草一样踮着脚晃来晃去。这一天他只待了四十几分钟就进去了,护理人员随后打电话告诉蒋济闻,情况在转好,明天也许就好了。
第三天晚上兰星只出来转了一圈,在门口晃了晃就进去了。
蒋济闻坐在车里不动,看着兰星站过的地方。那里现在空荡荡的,没有一个踮着脚晃来晃去的少年,只有昏黄的灯光跟水泥台阶。
江霆的话又在蒋济闻耳边回荡。
“从未见过你这种样子……”
就连蒋济闻,也从未见过自己这种样子。
10
这一星期过得十分缓慢。蒋济闻一直在想,兰星在门口等着他却又等不到时是怎么样一种心情?他想不出来,翻来覆去,煎熬地等着星期日到来。他怕兰星不高兴,准备了一堆的礼物,绘本画册画笔,还有许多印着彩虹的各种小玩意。
当他让秘书去收集有彩虹的各种东西时,秘书那一脸表情可真精彩。他的忠实的秘书,帮他处理过一堆兰敏生前及生后留下的烂摊子,办过兰星的住院跟疗养院事宜,深知有关兰敏的一切对他老板来说都是避之唯恐不及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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