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清玄虽岁小年轻,却凭借蛊术超绝尊为蓬莱兑部长老,位列十魔之一的妖魔。蛊术一道依仗的是天赋异禀,因此他方能年纪轻轻超越族人,成为最年轻的长老。自吞灵蛊阴阳合一之后,他愈加意气风发,能入眼的仅限天地两位大长老,可此时他却有些小心翼翼。
十五月圆,夜华皎皎,因着窗户大开,即便房中并未掌灯,却也显得不那么昏暗。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他就算不夜立中院,也知那苍天似穹庐,却悬两轮玉盘,比邻争辉。此景千年一现,他自小耳熟而详,可是亲眼见到时,依旧觉得妖异非常。
新近冒出的“新月”虽不及月华熠熠,却也韶华流泻,并且日渐光耀夜空,总有与明月平分秋色之夜。盖因双月辉映星空煌盛,北斗七星虽有远胜往昔的璀璨,却淹没在月华之下,不大那么引人注意。
这夜亮如白昼,他一抬眼便望见院中繁花似锦,也不知是何珍品异种,簇拥间却不显得如何庸俗,尤其是在柔和的月光下,反而有种清新活波的姿态,带给人生机勃勃的感觉,生活原来是这么的美好。
天现异象,初时整个天下沸议纷纷,为这妖异之状惶恐忧思,甚至将之视作传说中十日临空的天灾,期待后羿似的人物能够弯弓射下妖月。然而这沸议来得快,去得也快,数月匆匆,双月渐渐被视作一大胜景,夤夜赏月者趋之若鹜。
陈清玄端起桌上的茶杯轻啜了一口,这茶叶价比黄金,茶具更是价值连城,可是他却毫无心思品尝其味。早已凉透的茶水从咽喉流入,他只想借助这股凉意压制内心的烦躁。因为月华的缘故,房间从窗及里,依次由亮转暗,他坐在亮处,望向暗处。
黑暗中先是浮现出一张英气与戾气混杂的脸,接着是一道挺拔宽阔的身影。一个老妪在陈清玄对面静静坐下,窗外的月光迎面铺洒,她脸上淡漠的神情纤毫毕现。她也不去瞧陈清玄,凝神好似思索什么。
沉默良久,老妪方才淡淡问道:“清玄,你游走中土时日不短,觉着这中土人物如何?”陈清玄暗道她这是不打算开门见山了,心中郁闷却又不敢表现出来,沉吟片刻之后,中肯道:“庸者如恒河沙数,却也有不少人物不容小觑。”
自崂山一战后,他原本的骄狂本性消磨了不少,即便他因此有些郁郁,但不得不承认那些人物的盖代之姿。蓬莱确实在武学一道遥领中土,但顶不住中土人多势众,庸者有之,奇才亦有之。蓬莱人生而具有优越感,瞧不起中土鱼龙混杂,却并不是愚昧之辈,否者也不能推动这场千年的翻覆。
老妪瞧着他锐气稍减,不及往日盎然,冷哼道:“我们蓬莱的长老何时这般自谦示弱,难不成你在崂山竟被中土阵仗所慑?真是好没志气!”陈清玄顿觉迎面一股气势逼来,恍似一盆冰水兜头倒下,他忐忑应道:“大业艰难,还是谨慎些为好。”
老妪冷冷道:“中土广袤,门派林立,习武者甚众,我族自然无法在这些方面比之,但是若论这中土的高手,有且仅有五人能入我蓬莱的法眼,其余的皆不过是蝼蚁而已,你啊还是太年轻,有待磨砺。”
陈清玄闻言有些怔忪,踏入中土日久,渐渐认识到中土人才辈出,藏龙卧虎者难以揣度,并不像最初设想那般不值一哂,可如何在老妪的口中却只有区区五人配入法眼?他又不免好奇到底是哪五人堪与一论,可他又不敢直接询问。
老妪淡淡道:“龙门是我族宿敌,但不能不承认这个门派确实强大。龙门这一代掌门木青龙年轻时资质天赋都很普通,却硬是凭着厚积薄发,成为中土最巅峰的人物。世人不识他的厉害,那是因为他少现江湖。当年他只身独剑平息败血之乱,这种人物岂能等闲视之?”
陈清玄深以为然,那日在巨峰西侧的山崖下,晏无情本已是囊中之物,却还是被赶来的木青龙所救。那位普通的老者凭借雪焱剑,强势破除吞灵蛊的攻击,若非公孙纯阳转变阵法助其脱困,他定然不能全身而退。木青龙能够位列其中,实数在他意料之中。
老妪脸上渐渐多了几分神采,似是想与这样的巅峰人物一较高下。她漠然的语气中蕴含一丝激昂之意,又道:“木青龙的大弟子张元宗却恰恰同他师父相反,天赋资质卓绝不凡,即便是蓬莱也罕有比肩者。”
“据说他最近突破境界,悟得道力,弥补了寂照剑的缺失,这种悟性当真空前绝后。如今他的实力隐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也很想见见他。一门三杰,却有两人登临绝巅,龙门气运果然鼎盛。”
她忽然问道:“你同他交过手,觉得他如何?”陈清玄明白她为何会对张元宗感兴趣,如实道:“他是一个让人嫉妒的人。”老妪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不由露出莫可名状的笑容,在月光中显得有些悚然。
陈清玄不能免俗,这的确是他的真实感受。虽然万蛊山一行后,他一直叫嚣着要同张元宗再来一场认认真真的较量,可最终也未成行。自吞灵蛊两次失利之后,他对张元宗也渐渐动摇了必胜的决心。
老妪一眼便看透陈清玄的心思,年轻人总是要争个高低。她揭过此篇,缓缓道:“雪鸿是个奇人,出自天山,却一举打破天山剑法的桎梏,踏入剑道玄奥境界,成就正道魁首之名。他曾一怒之下杀光满门师兄弟,可谓是一名真正的剑客,剑客一怒,血溅五步,倒也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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