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确是准备给师座陪葬的,但前段时间来了个算命的,说师座犯了烂桃花有血光之灾,如果把王全放走,说不定师座就能转危为安。”
我叹了口气,既然我没死,他也不用死,放走了总比死了好,我们总有再见的一天。
阳光照在我的脸上,有种暖洋洋的感觉。
知觉渐渐回满了身躯,似乎满是鲜血的黑暗都被驱赶尽了一样。
将死之时对他刻骨铭心的思念,不知不觉,被重生的喜悦和胜利的战报冲淡了……
但什么东西却在我身体里铭记了下来,就像烙印一样,藏在最深的地方。
我还是想他,但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
我想,他也是想我的。
每个黑暗的夜里,他也一定会想我,即使带着恨意。
伤处还绑着绷带,我挣扎着坐起来,喝了一口副官递来的水,哑声道:“你刚才说……姓薛的怎么样了?”
“师座果然神机妙算,姓薛的中了师座的诈死之计,以为我们是真投降,带人蹭的就进了我们布置的口袋,被逮了正着!”
我笑了:“看来我这次要当司令了。”
本来于司令跑了以后,整个队伍就如鸟兽散,好在我有存银,购置了许多大米,几锅饭就把他们招了回来,都收编了。
抽大烟的全部开除,余下整编进了梁师。同时于司令手下另一个师长来喝庆功酒的时候,我让人把他抓起来毙了,然后又把俘虏的保民军的师长也毙了,不久,我便成了雄踞半省的梁司令。
忙完了交接,分赃,等等一干,这才想起来薛司令还被我关着呢。
里三层外三层都是铁桶似的卫兵,我进门前还特地正了正帽沿,一推门就见一个梳着大背头,一脸汉奸相小白脸坐在角落,看见我蹭的站了起来,愣了一下就飞奔过来:“景玉!”
我也是一愣:“浩源,你怎么在这里?”说着我问周围的人:“你们抓错了人吧,这哪是薛司令?”
这人唇红齿白的一脸娘们相,薛司令领兵风格那狠辣劲儿,怎么说都是条汉子吧。再说讲武堂里当了那么长时间的同僚,要不就是我眼睛瞎了,他什么深浅我不知道?他叫宋浩源,就算换了名字,也真没本事当司令。
副官却站出来道:“军座,这就是薛司令,兄弟们抓他的时候,别人都这么喊。”
宋浩源猛地来抓我的手,还没近身就被副官一把拽开了,推搡在一边,宋浩源嘴里喃喃地道:“景玉快救我!你知道,我不是司令!我只是参谋!薛司令把衣服给我了让我打头阵,他自己藏在后面呢!”
我心下一惊,转向副官道:“其他俘虏呢?”
“营级以上都还关着,其他的……都……都编进队伍了。”
“去查一查最近有没有回乡省亲或者逃跑的。”
“军座的意思是……”
“还在这里磨叽什么?还不快去!”
“是!!”
转过脸来却见他呆滞地看着我:“你……就是梁司令?”
我点点头。
他苦笑:“早知道是你,我早就投奔你了,李景玉和梁皓……到底哪个才是真名?”
我拍掉他肩膀上的灰尘,歉然道:“让你受苦了。”说着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和他一道往外走:“这几天委屈浩源,都怪我,也不知道你被关在这儿,我们出去喝几杯,算是为兄给你赔罪。”
他娘们似的脸又红了,衬印得小巧精致的五官说不出的别扭。
记得刚认识他的时候,他才从日本留学归来,在讲武堂任职现代战争讲师。
他从那时开始便总喜欢缠着我说话,看在同僚的份儿上,我才勉为其难的敷衍,否则看着他那张比戏子还要白的脸,我都能吐出来。
不过这会儿遇见了他,倒没那么恶心了。毕竟打了这么长时间仗,遇到个熟人,也有他乡遇故知的感觉。
而且经历了王全那件事,我总算知道了宋浩源当年的眼神。
有点兔死狐悲的感觉。
我还有伤在身,但晚上还是跟宋浩源谈着之前在讲武堂的往事,喝了一坛酒。
他洗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越发衬得面净如玉,唇红齿白。
离着我近的时候,总有一阵香气掠过鼻尖,我之前便知道,他似乎一直有体香。
“景玉,你可吓死我了,被关着的几天,我都绝望了,幸好是你。”
“景玉,看见是你我真高兴,我知道上天没有抛弃我,要不然你怎么会在那里。”
“人的际遇真的很奇妙,我们时隔多年又遇见,真算是缘分。”
喝了酒,他满面都是潮红,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打出暗色的阴影,就连说话都带着股柔软。
我有些醉了,恍惚间只看见他的红唇开开合合:“还记得咱们以前吗……讲武堂里面有个池子,夏天开满了荷花,你喜欢坐在旁边发呆。有天晚上你又坐在那里,我走过去跟你说话,你不理我……”
我“唔”了一声。
那不是发呆,那是在练目力。
“你从来都看不起我,我知道。”他忽然低下头靠了过来,嘴角微勾,带着些自嘲的味道。
感到他的样貌在我的视域中飘远了。
“所以你不知道,其实我的枪法比你好,身手也不错。”
他笑了,伸手摸着我的脸,指尖冰凉的触感让我几乎清醒过来,我却没有力气去拨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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