煎熬一般的日子,过去了月余。
六九如同人间蒸发样,再没有人寻到他的踪迹。我知道,他不过是躲在暗处伺机而动。
那动,也不过是抹杀掉修砚的痕迹取而代之。
呵,多么滑稽的念头,多么可悲的人。他活得可悲,我却不觉他可怜。每个人都有自己注定的命运,他的命运,早在二十三年前便写下了。没有死在那场大火中,便注定了要作为修砚的影子活下去。
一个影子,是永远没有办法取代正体。
他若敢,我便扼杀他的念头。他若做,我便扼杀他。
一枚棋子,没资格活在阳光之下。
除此之外,族中的那些个琐事,进展顺利。赫家已经是俎上鱼肉,名下全部产业已经冠上了那字,大当家死在了六九枪下,二当家混乱中死于手下反水,三当家逃亡在外,强弩之末,不足为惧。更何况,不用我再出手,被冠上走私贩毒罪名的他,也会有军方的人出面摆平。族中几位长老大抵知道是我从中动作,却也顺水推舟权当不知,如同当年明知叶家被血洗是赫家人所为我出谋,所谓长老们也照样推至外人身上然后装模作样地捉拿莫须有罪魁二十年。
对他们而言,根基不灭荣耀不减,便是正途。人命,向来贱如泥。
立春了,是个开始的好节气。
而我知道,是时候让我的修砚回来了。
最后一针镇定剂推进去时,已经逐渐忘记挣扎的修砚用那双慢慢清晰了的眸子安静地看回来,甚至还小幅度地歪了歪脑袋,脸上第一次浮现出名为不解的惑。
我笑,月余来第一次轻松地笑着,低下身去在他额上轻吻。
我说,砚宝,好好睡一觉,醒来后,我们重新开始。
他第一次回应了我。唇无意识地蠕动着,指甲悉数褪去的手慢慢抵过来,直至触碰到我的指尖。
他闭上了眼,而我,欣喜若狂。
我的修砚,果然不会让我失望。
等待,第一次变成折磨人的存在。我守在他床边,寸步不离。总担心着若是离开了,他醒来时瞧不见我会害怕。十个钟头,整整十个钟头里焦躁与狂喜交叉着折磨我的神经。
我的指尖甚至都开始了无法抑制地轻颤。
像是在等待宣判样。
午夜时分,修砚终于醒了来。经历过最初的茫然与混沌后,他眼中的焦距终于慢慢对准起来,视线,挪到了我身上。
我知道自己在紧张。衣服包裹下的身子有着清晰的战粟,甚至连面部神经都像失了控。太过用力地僵硬着,在等待他做出第二种反应的片刻里,肌肉都有了酸痛感。
他长久地看着我,没有挣扎,没有惶恐,没有绝望,眼神清明。
他笑了。
我的孩子,我的修砚,他笑了。
苏泽曾经说过,创伤后应激障碍,sd,后果或疯癫或痴傻,无论哪一种都会让人太开心。而现在,我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庆幸。
开心着我的修砚没有被黑暗打倒?庆幸着他如我所愿挺了过来?
或者,悲哀着,我的修砚,变成了傻子。
与其说是傻子,很多时候,我都觉得他更像是活在了自己五岁前的记忆中。任性天真淘气又善变着,干净地像一张白纸,无限制地黏着我,很爱笑。
却独独不会说话。
不,不仅仅是不会说话。回来的修砚,忘记了一切,生活也不能自理,只知道遵循着本能苟延残喘着。
可是,我很满足。
无论他变成什么样,他都是我的孩子我的宝贝,这是不能更改的事实。更大的事实是,干净无辜的修砚,是我曾经最爱的那个。
我干枯了二十年的生命,因为脱胎换骨样的修砚,开始了新的征程。
要抚养一个有着成人身体婴儿心智的孩子,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我却甘之如饴。
事实上,我的修砚,永远都是那个能随时带给我欢乐的宝贝。
停止注射营养剂与镇定剂后,恢复正常饮食变成了第一项要解决的问题。忘记筷子为何物的修砚,学会了先从吃饭中寻找乐趣。突然间喜欢挑食的他,在不懂什么叫反抗前会用眼泪汪汪的眼睛看着我,然后在我佯怒的震慑下皱着一张包子脸吞掉递到唇边的流质食物。过了几日,就学会了闭紧嘴巴再不管我的威逼利诱。偶尔趁他不注意塞一勺子东西到他嘴巴里,他会第一时间吐出来,也不管身上会沾多少,反倒笑得弯了眉眼,看着我时有种得意洋洋的胜利感,手舞足蹈地更是热闹。
我也笑,笑完了继续想法子逼他吃下第二口。这种好笑又可气的喂食,直到他学会了用勺子并且可以吃些简单的食物后结束。
我的砚宝,向来是个聪明的孩子。
极短的时间内学会了自己吃饭,开始踉跄着下床走路,学会了撒娇,学会了任性,学会了用委屈的眼神来表示拒绝吃难吃的食物,学会了趁我不注意时整个人扑上来讨着要抱。
我享受着照顾他的这种生活,享受着他只对我一人展现的依赖。
只是,等他学会跑后,我开始头疼起来。
像所有爱动又好奇的孩子一样,他爱极了在房子里窜上蹿下,看一切新鲜好玩的东西,把自己浑身上下滚得脏兮兮。不喜欢穿鞋子,在一个地方永远坐不了五分钟。当我因为有大叠的文件要看而无法陪着他玩闹时,他会尽可能地藏起所有我能用到的东西。
有一次,我甚至看到他偷偷拿起一张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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