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楠小时候曾有一段时间得了o形腿,用农村话说,就是‘鸭子脚’,后来年龄长了才慢慢矫正过来。那是长期被江和森背在背上背出来的,江和森也因从小背着弟弟而被压了个子,比同龄人要矮一些,等上了大学营养好了才猛窜个子。
兄弟两人的感情自然是打小就很好的,后来江和森去了县里读中学,一个月才能回来一次,那会还没读书的江楠就每天在墙上画杠杠,每画足二十九条,第二天他就一大早爬起来,到村头去等哥哥,那时候他不知道,有时一个月是有三十一天的,往往就这么空等上一整天。
那会多单纯啊,就算等了一整天没等到哥哥,委屈得直掉眼泪,第二天江和森回来一哄,他就又高兴起来,跟条小尾巴似的,他哥到哪儿他也到哪儿。
之后江和森读高中,学业更加繁重,回家的机会更少,江楠也有了自己的玩伴,这种连体人一样的状况才有所缓解,但血脉相连的兄弟情谊只会随着年龄增长而越发深厚。
江楠从不怨恨江和森,当初的事他哥并不知道,他那时正沉浸在不能上大学的绝望里,家里人又都刻意瞒着他,等他发现了再闹已经晚了。远去的弟弟不知如何寻回,刚刚卖了他弟弟的亲生母亲又以死相逼,他一个少年人能怎么办。
事实上别说他,就连江楠这个当事人,也懵懵懂懂过了很久才明白,他母亲当时那一句“那你就乖乖的,好好听话。”是什么意思。毕竟谁会想到,生你养你的人,正预谋着要把你卖掉呢。
其实以外人的眼光看,这似乎是一笔十分划算的买卖,用一个不太优秀的小儿子,换取大儿子的锦绣前程,况且这小儿子是去给富贵人家当少爷的,不用受苦,两面都好,没什么不妥的。
只是世事,却总喜欢出人意料。
当初跟他哥好得一个人似的江楠,哪曾想到有一天,他与江和森会到了这种无话可说的地步。
江楠不甘心,他越想越不甘心。他从未做过一星半点对不起别人的事,凭什么这么多不公平的待遇要让他一个人承担?凭什么谁都能将他捏圆搓扁?
蒋情跟他哥多年感情固然不容易,所以她说什么他只当没听见,独自忍下来。可他跟江和森二十几年兄弟情,要任由它这么说没就没了么?若真是如此,江和森当初千辛万苦寻他干什么,为了如今的难看吗?
江楠从被子里探出头,摸出枕头下的手里,重新装好电池。
有些话要说就说清楚,有些事要断就断彻底,没什么比拖泥带水更伤人的了,长痛不如短痛。
江和森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他掏出来一看,有些惊讶,又有点惊喜,更多的是松了口气,他接起来还没说话,就听那头一个冷静的声音道:“哥,我出车祸了,在三医院,你要来看我么?”
江和森的手机掉到地上,他愣了两秒钟,嚯地站起来就往外冲。
蒋情在后头追赶他,但是江和森一下子就没了踪影,她追不上,只好跑回房里。地上的电话竟然还没挂断,她看见显示的名字,脸色一下变得极为难看。她捡起来十分不客气道:“你想干什么?你把他喊出去要做什么?”
“蒋姐?”江楠顿了一下,然后笑道:“我喊我哥哥出来聚聚,难道还要你的同意?”
“够了!你还来找他干什么,你当你的少爷去,为什么又要来招惹他?啊?!你又跟他装可怜是吗?你知道他心软,你就抓住这点不放了对不对?你未免太无耻了,你像吸血虫一样扒着你哥,你要耗死他吗?!”蒋情十分激动,已经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她喘了口气,马上又道:“你把他叫到哪里去了?说,你让他去哪儿了?”
“蒋姐,你这是在害怕吗?你在怕什么?——怕我哥离开你,我猜对了吧。”
“你胡说!和森他不会离开我,他肯定会娶我,我们说好了,过年就结婚!”
“既然如此,你还当心什么?难道你也知道,只有一辈子的亲情没有一辈子的爱情么?之前是我傻,怕我哥哥伤心,不跟你一般计较,可是现在我想,女朋友就算成了妻子,还是随时都能被人换下来的,可兄弟就不一样了,我哥这一辈子只可能有我一个弟弟,却会经历许多女人,你说,我之前对你的忍让是不是傻得过分?”
“你胡说!”蒋情尖声喊道:“你在哪?!你把他叫到哪里去了,马上让他回来!”
“对不起了蒋姐,我哥马上就要到了,就像你说的,我得在他面前好好装装可怜,让他心疼心疼是不是?我得去准备准备,就这样,拜拜咯。”
江楠挂了电话,呆呆坐了一会,疲惫地抹了把脸,躺下去拉起被子盖好。从江和森的表现看,事情还不算太糟糕,这让他心里有了点底。只是蒋情……想起这个女人,江楠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他那段亲情一辈子爱情不能一辈子的言论,只是为了呈口舌之快气气蒋情罢了,他哥江和森什么人他很清楚,那是再正经不过了,既然跟蒋情谈了这许多年,他就一定做好了跟她长长久久的打算,只是不清楚蒋情为什么这么多疑,防备之心这么重。
挂了电话没一会,走廊上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那声音很快在他病房门外停下,来人开了门,快步冲到他床前,似乎有些过度紧张,声音都带着抖:“小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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