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杭紧张得舌头都要打起结来,手背在身后快绞成了麻花,才勉强挤出几个字来。
“先生……先生还在睡。”
宫季扬抬头望了一眼屋檐外的天空。
“还在睡?”
“嗯。”他神色柔和,杭杭也逐渐自在了些,“说是昨晚喝得多了,有些头晕。”
既然先生还没起,将军该先回去了吧。
她在心里刚小小松了口气,就听宫季扬道:“你去忙吧,我去屋里等他。”
杭杭瞠目结舌,眼睁睁看着他推门进了柳易的房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柳易睡得迷迷糊糊,但仍然敏锐地察觉到有人进了屋子,起初还以为是杭杭,仔细一听却发现步伐不轻,比起女眷更像个男人。
在这院子里,要瞒过人摸进某个房间里可不是什么难事,早在住进来的第一天他就发现,除了他自己,这院子里再没第二个有武功在身的人。上到大侍女,下到洒扫的杂役,没一个会武的,这在将军府显然并不正常,他只能理解为是宫季扬有意而为之。
反正没有会武的下人,他也会暗地里派人盯着这儿,不过是明和暗的区别,对柳易而言并无两样。
但现在不一样了,有人在他睡觉时摸进房间里,听脚步声还是会武的——除非宫季扬突然改变主意,否则就是不相干的人摸到了他的床前。宫季扬以外的人进了这屋子,可就不一定只是试探了。
还可能会要他的命。
他在被窝里睁开眼睛,搭在枕边的手不着痕迹地摸到了枕下,握住了藏在那里的匕首。
来人却在他床前数步远的位置停下了脚步,站了一会儿,没再前行,反而转身朝桌子的方向去了。他将被子悄悄掀起一点,从缝隙中迅速瞥了一眼那人的背影,见他身形高大却裹着厚厚的狐裘,手里还抱着袖笼,心下稍安。
可他立刻又被涌上心头的疑惑驱散了缱绻睡意,这个点,宫季扬不好好吃饭,自己一个人跑到他这儿来做什么。
杭杭刚出去,肯定遇到了他,宫季扬明知他没起床,还跑到房间里来看他睡觉?
柳易替他设想了好几种可能,最后发现自己果然无法理解大将军的想法,于是只好认命地伸了个懒腰,装出一副刚被吵醒的样子,掀开被子懒懒地坐起身来。
“将军找我有事?”
宫季扬转身来看他,大约是见他睡眼惺忪的样子别有一番趣味,嘴角噙着一点笑意,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说明来意:“昨晚的事,咱们说好了今天继续谈,不是吗?”
就为这个?柳易狐疑地扫了他两眼,道:“可是现在还早,你也看到了,我还没起身洗漱。”
三王爷要篡位,身为镇北大将军要不要出手帮皇帝一把,这种事,难道不应当留到深夜,躲到无人处去偷偷商谈?
这才晌午,太阳还在天上耀武扬威,用得着这么猴急吗?
面对他的质疑,宫季扬一撩衣摆在桌前坐下,为自己倒了杯茶,“不急,你慢慢来,我在这儿等你。”
柳易几乎要为他的厚脸皮喝起彩来。
腹诽归腹诽,宫季扬在房里坐着,他断没有再继续赖床的道理,只好从床上爬起来,随意抖了抖被子,转身去屏风后洗漱更衣。
杭杭将他昨天穿的旧棉衣收走了,给他挂了件簇新的暗色棉袍在架子上,柳易拎起来看了看,确实是他的尺寸没错,可无缘无故收走他的旧衣服作什么?这新衣服又是哪来的?
他可不记得自己有被裁缝量过。
疑惑着穿上那件袍子,他从屏风后转出来,发现宫季扬正百无聊赖地摆弄他那狐毛袖笼,脸上没什么表情,倒是比平日里少了几分阴郁。
柳易倚着屏风多看了几眼,觉得这人平时顶着一张苦大仇深脸,放松下来还是蛮有意思的。
这么看倒是顺眼多了。
他看了个够,才开口道:“久等了,出了点小差错。”
宫季扬便抬头看他,见他走到桌边,脸上浮出个笑来。
“倒还合身。”
“……这袍子是?”
“我让裁缝做的,先生身量与齐深差不多,却比他瘦些,便让裁缝就着改了改,替你裁了几身新衣。”
没想到大将军还有管内务的心思,柳易默默收回了把衣服还给杭杭的心,也跟着笑了笑:“将军有心了,其实我带的冬衣也还够穿。”
“那不一样。”宫季扬站起身来,替他理平了有些褶皱的衣襟,眼里带着点意义不明的笑意,“倒不是说先生的旧衣不好,只是……跟着我的人,怎么能不穿得体面些?”
“将军这话听起来,不还是在嫌我穿得不够体面吗?”柳易哂道。
他倒不是觉得宫季扬嫌弃得没有道理,毕竟连他自己都有些嫌弃这次为了假扮猎户置办的衣服,但穿了这些时日,对这堆破布也有了些感情。宫季扬嫌弃这打扮本应是他喜闻乐见的戏码,这时听在耳中却有些不悦。
“我不是那个意思。”宫季扬无奈地摇了摇头,没再管他不听话的衣襟,转身又套上了放在一边的袖笼,一边仍在解释,“在燕回山初见先生便心生好感,却想着足金仍需美玉来配,于是自作主张做了这些,先生若不喜欢扔了就是,别为此介怀。”
柳易挑了挑眉。
“倒不是不喜欢这衣服。”他自个儿伸手抚平了那处不听话的褶皱,觉得这衣服还是挺好看的,“只是……以后还是别自作主张做这些了,有些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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