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日方长,阿夜不必心急,”少恭抬手抚平沈夜微微蹙起的眉心,又握了握他的手,“你的病情若坚持抑制,绝无太大变数。”
近来似是格外烦劳,沈夜的面色显得有些灰白,方才被少恭抚过的眉宇无意识地再度紧绷,他长舒口气,点了点头,温声道,“我自清楚,师父若在一日,我便一日安定无虞。”
话音刚落,便见面前法阵闪现,华月已出现在身前、正恭敬地对他行了一礼,“禀告紫微尊上,关于削减每月祭祀族民进贡额度的事宜,已依尊上之意安排妥当了。”
“嗯,”沈夜淡淡应了一声,“诸位祭司可还有不满?”
“只有太阴与巨门两位祭司。”
“派人盯着,若有煽弄是非之嫌,尽快回报于本座。”
烈山部族每月设有例行祭祀,削减进贡额度,通俗来说即是减赋降税,这一个月沈夜便在操心这件事,族民送往神殿的贡品减少之后,供职于神殿的诸位祭司所持俸禄自会随之降低,流月城中资源匮乏,如今更值危急存亡关头,但那些只顾自己利益的人任何时候都少不了,沈夜与几位联袂抗议的高阶祭司斡旋已久,方才争取到这个结果,新政施行劳心劳力,他已经连续七日未曾好好睡过,如今诸事暂定,便趁着欧阳少恭陪在身边时稍事休息。
施法驱除过浊气后,欧阳少恭接着依沈夜之意为他抚琴镇梦,清长优雅的曲声响在耳畔、沈夜很快沉沉睡去,然而欧阳少恭方收起琴,便闻外面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
谢衣的性子虽然明朗乐天、有些大大咧咧,但却是懂得尊师重道,被沈夜晾在露台上,履行师尊的处罚也毫不偷工减料,老老实实摆够了一个时辰的姿势后,才被受沈夜之命的侍人带去继续学习偃术。
然后,或许是报复沈夜的擅离职守,谢衣摆弄出的偃甲突然爆炸,不容忽视的威力毫不姑息地轰塌了半座殿堂。
甫刚睡踏实的沈夜不得不再次醒来,前去处理亲传徒儿捅的篓子。
废墟之处已尘埃落定,偶尔有几粒砂石从高处滚落,汇聚烈山部人数年心血建造的神殿居间,着实称得上固不可摧,竟被炸成这副模样,也算谢衣有本事了。
“怎么回事?”
犯了错的少年垂头丧气地站在那里,并未缩头缩脑地躲在后面,倒是令沈夜看着格外顺眼,然而适才受到惊扰,沈夜脸色愈发灰败黯淡,分明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此时却平添了几分凶煞的乖戾,以至于下人回答之时都带些战战兢兢的颤抖,“禀紫微尊上,是这孩子太过分了,不听劝告、任性妄为!”
“若本座记性不错,你应是谢衣的随侍,”沈夜漠然扫了答话之人一眼,沉冷的声线满是倨傲的睥睨,“一介侍人越权替代主人作答、甚至不知身份辱没主人,如此不守礼法,杖责一百,拔——”
“师尊!”只见谢衣陡然跪下、对沈夜行一大礼,而后抬眸认真将他看着,黑白分明的瞳孔里光华凛正,“他说的不错,确是弟子任性妄为,还请师尊恕罪。”
沈夜沉默不语、居高临下地冷漠俯视他,如此僵持半晌,他方上前一步、倾身亲自将谢衣扶起来,“弹压不住自己的部属,只会为之招来杀身之祸,望你仔细考量。”
言毕,沈夜略振袖袍、负手而立,波澜不惊地看着面前的狼藉,“你这样的年龄,有犯错之权。代价惨重,但若能有分毫收获,便是得偿所失。”一边说着,他一边回眸、再次迎上谢衣怔怔的视线,“为师会传你结界术法,供你今后实验之用,城中物质匮乏,如此毁坏工财之事若再发生,便要问你之罪了。”
无意再等谢衣回答,沈夜挥手遣散众人、径自转身向华月示意边走边谈,“他在神殿中时,暂往瞳那里住下。”纵然已有断距离,谢衣仍能听得清他说,“本座自愿捐献二十年俸禄,以供神殿重建资耗。”
……
自此之后,沈夜授受之时,谢衣再未迟过一次,每回皆是乖乖提前去了、静候沈夜前来。
谢衣转居于混沌之间,欧阳少恭便也能时常见到他,在瞳面前的少年并不像与沈夜相处时那么拘谨,谢衣的偃甲术亦精进极快,嘴炮技能满点、与瞳互相调侃所造偃甲屡见不鲜,混沌之间不若平日那般宁静,少恭却也全无参与二人话题之意,仍定力十足、苦心孤诣埋首破界之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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