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主人有势大的,托了关系去说情,三四个宦官从台子上下来和他们交涉,最后都摇了摇头,没谈拢。谢一鹭往前挤了几次,挤不过去,猛地举起手:“你们上官呢!让上官出来说话!”
宦官们看见他了,指着他的鹭鸶补子交头接耳,谢一鹭接着喊:“再没人出来,我写折子送北京了!”
这话一出,场面登时静了,不光宦官,连老百姓都瞪着眼睛看他,慢慢的,宦官群里走出来一个人,宽膀子,七尺多高的个子,一双大手松松搭在腰上,轻言漫语的:“这些树太香,熏得我们督公睡不好觉,砍了,对你们也好。”
“胡说!”立刻有老百姓反驳,“几百年的树了,从没听说熏病过人,这是给万岁爷上过贡的树啊!”
这确实是托词,谢一鹭还想力争,身后忽然一阵骚动,他循声望去,一两百步开外的地方,人群潮水一样往两边分开,走过来一小队人,打头的穿着葡萄色曵撒,没戴帽,连网巾都没扎,黑皮肤大眼睛,不像汉人。
这队宦官佩着刀,看步态像是惯打仗的兵丁,走过谢一鹭身边时,领头那个故意往他身上撞了一下,力道很猛,撞完了人还不走,朝台上的大个子喊:“亦失哈,掉在地上摔成两瓣都看不见的小官,你跟他费什么话!”
谢一鹭气得脸都青了,一把揪住这人的衣领,对方看了看他的手,用不知道什么话喊了一嗓子,就听“噌”地一声,从他背后伸过来一把长得惊人的钢刀。
拥着谢一鹭的老百姓立刻散开,刀身迎着拂晓微冷的日光稍调了个方向,执刀的人走出来,也是黑皮肤,毛茸茸的圆眼睛,和灵福寺遇见那个张彩差不多年纪。
“刀子亮出来了,不砍树,就砍人,”紫曵撒有股凶狠劲儿,扯开谢一鹭的手,转个身朝老百姓喊,“有没有不服气的!”没人应声,他又喊了一遍,“有没有!”
谢一鹭往四周看,密密匝匝那么多人,却死一样安静。
“没有?”紫曵撒点点头,“没有就排上队,过来给我画押!”
所谓画押,不过是记上姓名、家门,再记下名下有多少棵果树,排在首位的是个小商户,画完押,颤巍巍指着名册:“我报了三百棵树,为啥给我写三百五十棵?”
紫曵撒歪头瞧一眼,轻率地说:“记你有三百五十棵,就是三百五十棵,树砍倒了,你要交三百五十棵树材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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