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了赦免,傻痴痴显然松了口气。他闭上眼睛,眉头依然难受地紧皱,喉咙里发出小动物受伤一般细小而痛苦的哼唧声。
辰夙有些出神。他小时候最喜欢生病,只有那个时候,父亲与母亲才会同时出现在他的床前。即便头脑已经浑浑噩噩,也能很清楚地记得母亲柔软而温暖的掌心,是怎样紧握住他幼小的双手。
循着往昔的记忆,辰夙将手探进被子里,握住傻痴痴的手。
那双手并不算光滑,有很多细小粗糙的伤痕,指骨扭曲变形,其中几根手指上的指甲才刚刚生出一半,摸到的时候傻痴痴就疼得抖一抖。
突然间,辰夙觉得傻痴痴这幅样子不好玩了。
他心烦意乱地放开傻痴痴的手,但又很快抓住。他不想再让这个小傻子在他面前因为痛苦而呻吟,可这么命令了两遍,傻痴痴却没办法很好地做到,即使忍住不发声,也依然停不下难耐的喘息。
明明难受生病的人是他,为什么自己也会觉得不舒服呢?
辰夙不喜欢这种感觉,但他更不想离开。心里乱七八糟缠成一团,却无论如何也理不顺解不开,最后他只能用额头抵着傻痴痴的双手,在心里默默地念——
快些好起来吧。
出乎辰夙的意料,傻痴痴真的很快好了起来。
大夫说他的身体已经习惯病痛,故此忍耐力也比常人强些。辰夙不知道是不是这么回事,另一件事已经占据了他全部的心神。
傻痴痴病好以后,对他便不那么惧怕了。
或许是因为辰夙一直守在他身边,也或许是因为辰夙这两天没有再欺负他,总之,等李伯之带着礼物登门拜谢的时候,辰夙与傻痴痴正一起蹲在园子里玩雪。
傻痴痴的手指虽然断过,但居然还算灵活,做出的雪人比辰夙好看得多,衣冠清晰,五官栩然,赫然是傻痴痴自己的模样。
而辰夙做的雪人则跟他自己一点也不像。身体是圆的,脑袋是圆的,上面还顶着个圆圆的发髻,远远看去,像串不怎么均匀的糖葫芦。
他试图在雪人的脸上做些最后的补救,突然听到身后噗嗤一声,接着便是惊天动地的大笑。
“侯爷,哈哈哈,真是、哈哈,童心未泯!”李伯之眼泪都笑了出来,乐得恨不得在地上打滚,“我要是告诉他们,他们一准当我发昏——你居然还会堆雪人!”
辰夙脸一黑,直接拔下雪人的发髻就朝李伯之砸了过去。李伯之应声而倒,躺在地上笑得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傻痴痴一开始就被李伯之吓到了,现在正躲在自己的雪人后面,探头探脑地张望。李伯之恰巧瞧了个正着。
“咦,这个小美人瞧着面生得紧,你从哪里找来的?”他兴致勃勃地打量着身着浅色狐裘的傻痴痴,摸着下巴啧啧有声,“难怪你不跟我们出去了,原来是……哈哈。”
傻痴痴突地缩了回去,只露出一点点衣服上的绒毛,弄得像是雪人生出了毛发。
辰夙很不喜欢李伯之用那样的目光打量自己的小傻子,就又砸了他一下,沉着脸问:“有时间出来乱晃,你的事情成了?”
“哈哈,托你的福,王爷已经准了。”李伯之这才想起自己今日的目的,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喜笑颜开道,“这次事情多亏兄弟出力,原本我包下了桃柳馆,可现在看你这样,大约是不屑去的了。”
辰夙撇嘴道:“那里有什么好玩的,上次群猫宴,我不过想看猫抓老鼠,她们就吱哇乱叫的,一点意思都没有。”
李伯之不禁大摇其头:“人家让美人扮猫儿,是为增添情趣。你倒好,直接放了一屋子老鼠,真是焚琴煮鹤,暴殄天物。”
“连老鼠都不会抓,算什么猫。”辰夙懒洋洋道,“那里我是不想去了。再者说,凭你我的交情,还用得着这些——倒是我姐夫那边,你需要多花些心思。”
“那是自然。”李伯之笑道,“我前些日子得了个宝贝,你帮我瞧瞧,王爷可会喜欢?”说着,他自袖中取出一物,却是个织锦扇套。
辰夙见他态度郑重,朝傻痴痴招呼一声,嘱咐过小厮好生照看,便与李伯之一同进入暖阁,观摩他带来的稀罕物件。
装在扇套里的,当然是扇子。
可这扇子一看就不是古人手笔,倒更像是今人所为。辰夙看着李伯之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我当是什么好东西。这莫非是你从哪位‘大仙’那里求来,开过光的?”
李伯之没有理会辰夙的揶揄,只道:“这是卿始真的遗作。”
“哦?”辰夙来了兴趣。
卿始真究竟有多厉害,辰夙并不清楚,只知道那是位英年早逝的才子,但卿始真一画万金的事迹他倒是听过的。
“你不知道,为了这把扇子,我……”李伯之摇头长叹,看来果真是遭了不少罪,“若不是因为这事,我还想等日后传给儿子呢。”
辰夙颇不以为然,这李伯之连媳妇都没有,居然谈起儿子来了。他也不顾李伯之哎哎叫唤,径自夺过扇子,徐徐展开。
“唔,画的是梅花?我看——咦?”
半开的折扇上,一树红梅傲然怒放。其枝干浑厚,筋骨铮然;而梅瓣娇嫩,俏丽清拔。一刚一柔,浑然圆融,明快大方,别具一格。单看这幅画已是精彩绝伦,而随着折扇完全展开,更让人忍不住拍案叫绝!
只见遒劲枝干,成为连绵群山;枝头花瓣,化作树树红梅。天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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