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阳不动声色地继续前行。世家看重声望,注重家声,若有不雅之事,不肯让外人知晓。先生之父显然不容于家,这其中怕是另有故事。卫攸如此凝重实属正常,但濮阳知道,他一定会明说。她今日来此,不论是礼敬有加,还是拜师之名,皆是有求于卫攸,卫攸答应指点她骑射,便是一个人情,他大可以借此人情,要求她保密。
经过园子,四周人影渐少。卫攸犹豫了多时,终究还是说了:“殿下口中的那位先生,怕是臣之从子。”
他下意识便压低了声音:“臣兄早年因故离家,与家中诸人皆无往来,只因与臣兄弟之情甚笃,方偶有手书闻声。臣便知他在外有一子,名秀,双腿不便,却天生颖慧。臣欲接此子归家,奈何家中不肯。”
他叹了口气,道:“家丑外扬,实属无奈。望公主告知其所在,臣为其叔父,多少得照应一二。”顿了顿,又道,“家中不睦,不是什么值得宣扬的事,还望殿下为臣保密。”
濮阳瞬间生出一股无明业火来。卫攸没明说,但濮阳听懂了,世家重传承,纵父与家族不容,然罪不及子女,子究竟姓卫,又天生颖慧,有什么理由不接他回去?不过因其腿脚不便罢了。
想到先生孤身隐居,孤苦伶仃,濮阳对卫氏顿时没了好感。
她与卫攸客气道:“我不好做她的主,待我问过她,再与将军答复。至于卿族中事,外人自然没有置喙的道理。”
第27章
这一趟卫府之行,所获颇丰。
濮阳回到府中,便直往卫秀所在院子。
卫秀素来深居简出,无事甚少出门。濮阳到时,她便在院中,手执一卷书在看。
西风起,老鸦啼,万般萧瑟的秋景中,卫秀便如唯一的一道亮色。她身形清瘦,孤身独坐,埋首于书卷,闻得门边有声响,便略微侧头,剔透明亮的双眸平静地朝濮阳望来,不急不躁,不骄不馁,从来便是如此平心静气。
濮阳只觉得方才在车骑府的那股无明业火又一次掀起,可比这股火气更令她柔肠百结的,是心疼。
她示意身后一众仆婢在院外等候,便举步走了进去。
卫秀看她走近,略略泛起一抹笑意,将书收到一旁,弯身行了一礼:“殿下。”
“先生不必多礼。”濮阳一开口,连声音都不由自主得放得低柔。方一说罢,身后有冷风袭来,浸得她一瑟缩,见卫秀穿得虽多,可脸颊已因西风吹刮而泛红,便双眉紧蹙道,“先生怎在院中?这里正对着风口,没得着了凉。”一面说,一面便推起轮椅,往屋里去。
她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卫秀双手搭在扶手上,笑道:“何至于此?我又不是弱不禁风。”说是这般说,倒不曾阻止濮阳。
一到深秋,舒爽的秋凉转为严寒,层层穿透,浸入肌理。梢间吹不到冷风,但室内森寒阴冷,没有丝毫暖意。她倒尤可,先生底子不好,受不得凉。濮阳见边上有小毯,便取了来,铺开了搭在卫秀的腿上。
她细致至此,卫秀不禁呼吸一滞,只是片刻,她便神色如常,自己按了按小毯边沿,令裹得更实一些。
濮阳仍不安心:“天一日日见冷,先生这便令生火盆吧。”
卫秀答应:“听殿下的。”这等小事,没必要反对让殿下不悦,挥手令阿蓉去生了火盆来。
濮阳见她听话,而非阳奉阴违,多少放心了些。
待阿蓉一出去,卫秀随口问道:“这几日总不见殿下,殿下可是在忙?”
濮阳听她这般说,便有些不自在起来,她这些日子忙的正是确认卫秀身份。想到自己对她的怀疑,濮阳心中略略生出愧疚来,口中搪塞道:“不过四处走走,并非什么大事。”
听她如此言语,卫秀并未释然,反倒更为正色:“殿下若有为难,不妨说与我,我随殿下入京,便是为解殿下之忧而来。”
她言辞恳切,让濮阳原本只略微的愧疚,瞬时添做了七分。先生是她请进京的,她不忘要为她解忧,而她却是怀疑她别有用心。濮阳讷然,但她终究能够自制,也知生疑这样的事是不能让卫秀知晓的,一旦她知晓,这难免便要成为二人之间的一根刺。君臣间若生嫌隙,又如何谋大事?
“要说为难,确实是有。”她很快就找到旁的理由来应对,“还请先生为我解惑。”
公主有疑惑,身为公主智囊,卫秀自然要为公主分忧。她显出一丝兴致来:“请殿下细言之。”
事关二人赌局,濮阳又事先出手干预,以为胜券在握,可最终形势走向,还是需向先生请教,濮阳不免心虚,但她也不是扭捏之人,略一思索,便将她在宫中所见详细描绘了一遍:“李妃乃荆王生母,前朝后宫一体,陛下厚赐李妃,便是加青眼于荆王。可朝中形势,分明是代王略胜一筹,陛下何以……”
皇帝欲收晋王之势的意图已很明显了,另推一王已是当务之急。濮阳熟知后事,在她看来,荆王、代王其实没什么区别,到最后,只怕还是要白白便宜那位不声不响的东海郡王。她之所以坚称代王,不过是他更具优势,行事起来也更便捷罢了,可陛下显然不做此想。
卫秀闻此,眉梢轻挑,兴致颇佳:“在这时节,陛下赐花之事,只怕一日间便会传出宫廷。”
晋王月前已重返朝堂,然陛下对他已不复从前,反倒对赵王多有褒赞,不时又称荆王为善,云风变幻之势已显,陛下此时一举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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