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走向屋外,见到一个白衣刺客与一群披坚执锐的侍卫鏖战正酣。
“这把剑好像哪儿见过。”倪珂说。
“我倒觉得这个人很是眼熟。”我说。
那个刺客小脸一张,仿佛通上电的日光灯,白亮白亮,甚是晃人双眼。大概因为卖相忒好,以至横七竖八躺倒在他脚边的尸体看不出半分可怖,反而衬得他像个特立独行搞行为艺术的。刺客的剑比一般人的显窄,显长。剑身泛着蛇皮一般的黧黑嶙光,仅瞧一眼也叫人冷汗涔涔不寒而栗。不过眨眼功夫,我便可以断定他是当世最快的剑客,没有之一。每出一剑,那些即使混于江湖上也逃不掉是顶尖高手的侍卫便倒下几个。致命的伤痕在脖子上,细如发丝,不渗一滴血。而我看了看那个人的剑,居然也滴血不沾。
好快。真的好快。
“谁是小王爷?”最后一个侍卫倒下,刺客慢慢转过脸,一双冰眸对向我们。
势成燃眉,倪珂打小就卓尔不群的气质显然与生俱来。一院数十侍卫都被面如挂霜的刺客放倒在脚下,我也惦念着如何脚底抹油光速开溜的当口,他依然能够无比优雅地微笑,无比优雅地抬起手,无比优雅地指向了——我。
一个刺客单纯到这个份上,实在太悲催了。
他彻底忽视了眼前这个笑里藏刀珠光宝气锦衣裘带的翩翩公子是小王爷的可能性,而卯上了站在一旁全身上下不过是山野平民打扮的我。连多思忖一番都不肯,便一剑向我劈来。
就在我被这睁眼瞎的刺客追杀得满院乱飞的时候,倪珂轻声说了句,“剑是好剑,人就傻了点”,随后慢条斯理地整了整本就纹丝不乱的衣冠,掉头回了房。
这个刺客和别的刺客不一样,轻功好得不像话。轻功那么好的人完全可以跳槽去当飞贼——回报更高,风险更小。一向自认轻功不错,“踏雪无痕、落地无声”之类简直易如反掌。因为我既没有视死如归这么烈士的境界,也没有除暴安良那么高尚的情操,身处江湖单单奉行两个原则:其一,打不过留命跑;其二,能不动手则不动。
可是这回我使出了七分的力气居然也没有把他甩脱,而且不仅没有甩脱,反有被他越追越近的态势。我藏着三分力气不愿使的理由也有两个:第一个理由,假若七分力道被他追上,我还可以聊以安慰是自己让他,若万一拼尽全力还不能把他甩掉,那就真的耻大发了。做人得给自己留条退路,留个念想。
第二个理由,也是真正至关重要的理由。这刺客确实漂亮异常,白衣翩然似魁星,眉目俊俏胜帝女,不逗他玩简直就是犯罪。要知道脂粉堆里长大的这个事实将我的审美能力进化得刁钻无比,一般别人觉得达到沉鱼落雁这个标准的美人,在我眼里也就比惨不忍睹稍强一点儿。当然这些话不过心里随便叨叨,因为生理上,我还是有需要的。
“你别追了。你若再追,我可不客气了。”被他追了三天三夜,已快憋尿出肾衰竭的我终于忍耐到了极限,玩笑的心情全盘崩溃。一个急刹站定在高高的城墙之巅,转身与他对峙。铁树不开花,你当我是钉耙!
大概没料到我会突然停下来,他也是一个仓促的急刹,险些与我追尾。
“你干嘛突然停下来?”脸色一沉,对方显得非常不满。
这话问的。“你不是想杀我吗?”
“……有道理。”
理论上动手前我得先问你两个问题。不管我想不想这样,一般故事发展到这个时候都得问。即便我二人长得再帅,也不能坏了武侠的金科玉律。本打算问他第一个问题——是谁雇的你?不过看这刺客追我追得如此有职业操守,多半不会回答。于是直接问第二个问题——你这身功夫谁教的?
“切。我师父可是很厉害的。”那双凝冰的蓝瞳里刹那浮起温暖的光芒。特小孩儿。喜不自禁的神情就像在显摆,我家的旺财咬人可是很凶的。
“我倒不是觉得你师父厉害,而是觉得他坑了你。”
那张脸立马降温几十度,转喜为怒。“胡说!你凭什么这样讲?”
我把他指着我的剑往一旁推了推,面带微笑地与他推心置腹,“喏,你的武功很高,剑法也很出众。可你杀人的招式却只有一种。你和玉王府的侍卫纠缠一起的时候,明明有很多机会把他们全从簸箕捅成筛子。可你却没有,非要一剑封喉。如果不是你师父教你的,怎么会那么做?”我兴之所至,拉起他的白嫩小手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比划了几下,继续说,“像那样打架很不划算。你若照我教你的招式与人打斗,虽然不如‘一剑封喉’这么拉风,但却胜在够实用。”这样说的理由不是我好为人师,也不是为了把他侃晕好乘机开溜。我是真心实意替这家伙惋惜,只抹别人脖子的打架方法是很累的。碰到菜鸟固然又帅又拉风,但碰到高手可就难了。他得和别人赤手空拳周旋上半天,才能一击致命。
“这和我师父无关。是我自己要这么做的。”
“耶?为什么?”
“怕。”他挣开我的手,冷冷扫我一眼,恢复了刺客该有的惜字如金的本色。
“怕什么?”我以为他要说出什么“我怕他们的血脏了我的剑”或者“我怕他们的血污了我的眼”,这样既牛逼又装逼冷艳高贵非常的回答。结果他一本正经满目认真地对我说,“我怕见血。我晕这个。”
差点从城楼上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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