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人身上一身契丹皮甲,腰间别着把弯刀,手里死死捏着弓,不消说是从西凉河上游漂下来的契丹士兵。
“这可真……晦气。”解三喃喃道。
过了会儿,他一抹脸上的水,把地上的人抗在背上吃力爬上了河堤,左右瞅瞅皆无行人,做贼一般偷偷摸摸溜回了自己家。
那昏迷不醒的契丹小兵,腰上被刺了一枪,口子很大,血直往外冒,就这几步路,解三的短衫就被染了个透。
他将那小兵放在床上,连忙割开他的皮甲,撩开小兵的头发时,忍不住愣了愣。
小兵年纪不过十七八岁岁,眉毛黝黑,鼻梁挺高,眼睛不知道大不大,睫毛倒是长的吓人,不似一般契丹人那般粗狂,倒像是契丹人与汉人的混血,故而又带了几分汉人的文静。
他将此人收拾停当,用锅底灰塞了伤口,问边上住的妇人借了针线缝和,最后依依不舍的从墙角拿出藏了许久的花雕酒倒在伤口上消毒。
“这可是小十年的花雕。”解三忍痛道,“便宜你小子了。”
这么折腾下来,便到了下午,解三出去胡乱弄了点吃的,回来就在堂屋桌子上睡了,迷糊睡醒,四周渐黑,惊觉已是半夜。
猛然想起屋子里还有个不知死活的人,连忙站起来,才走了半步,就感觉某森然冰冷之物贴上自己的脖颈。
“你……是谁……”对方腔调奇怪,仿佛不是汉人。
“说!”冰冷的刀锋又压近了一分,解三觉得有点儿痛,脖子仿佛马上就要被割开。
“我说我说!”他吓得连忙开口,“我叫解三,这儿是清凉村。”
对面的人喘息了一会儿,又问:“你、救我?”
“是我救了你。我是你恩人。你可不能恩将仇报。你知道什么叫恩将仇报吗,就是……”
“闭嘴。”对面的人压着声音说。
解三识相的闭嘴。
接着他脖子上的刀开始晃动,吓得解三浑身僵硬。
对面的人喘息越来越重,突然嘎然而止,那刀子从他脖子上撤下。解三一个箭步,便将少年拦在怀里。
抬手一摸额头。
果然滚烫。
“烧成这样还能起来。”解三说,“啧。”
解三收拾好了这少年,睡到大清早起来,便拎着酒壶去找老张头打酒,要了盘老醋花生,喝着小酒,晌午才软着腿回来。
到家一瞅,少年还躺着呢,再一瞅,解三就觉得要糟。这小子已经烧得四肢微微抽筋,嘴唇皲裂,连皮肤都干的发糙。
解三连忙出去找大夫。走到门口的时候一脚绊到门槛上,着实跌了个狗啃泥,爬起来一看,草鞋带子还挣断了。
村东头有个泥脚大夫,跟解三同时解兵役,平时治治瘟鸡、接生牛崽,倒也算是好手,就是给人治病下手毒辣,人称“毒手”。他自己在后面加了“神医”两个字。村民虽有怨言,无奈村里就这么一个大夫,神医就神医,总比没得医好。
解三到的时候,柴门半掩,他站在门口就嚷嚷:“王大夫,王大夫!出人命了!你赶紧出来。”解三在门口又跳又叫,过了整整一刻,那王大夫才穿着一身洁白儒衫从里面晃晃悠悠的出来,双手抱在胸前,道:“何事?”
解三呸了一口:“王雨成,你可酸死我了,一个泥脚大夫,装什么秀才?”
王大夫翻了个白眼:“无事本医就回去休息。”
说罢转身就要回屋。
解三是个急性子,一脚把柴门踹开,上前就把他往外拽:“我家有人要死了,你是来不来治?”
“哎哎!”王大夫急了,拽着门栓道:“你让我带上药箱啊!”
解三一手抓着大夫,一手背着药箱,赶着投胎似的往家里跑。昨夜雨露颇重,等王大夫到了解三那个茅草屋时,半身儒衫都变成了褐色。
“解三,你这个莽夫!”王大夫怒了。“这是本医唯一的一套儒衫!”
“迟点再说,你先看看这个。”解三拉开被褥。
王雨成愣了愣,神情凝重了起来:“这……契丹人?”
“估计是个串儿。”解三说,“昨儿在芦苇丛里捡到的。受了重伤。”
王大夫一边听着,一边捆了袖子上前诊断。
“……这是什么?”王大夫指着缝合的地方问。
“我拿对面婆娘的针线缝的。”
“可曾杀毒?”
“有有,我那藏了十来年的老花雕。”解三心疼道。
“……这算什么杀毒。”王大夫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里面塞的黑乎乎的东西是何物?”
“哦。”解三说,“我家锅底灰。”
“你家三年没起过灶,哪儿来的锅底灰?!”王大夫咬牙切齿,“解三你这个木鱼脑子!你这么乱折腾,难怪这家伙活不长。”
解三大惊:“什么,他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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